他彻底崩溃了,几十年来建立的职业认知和骄傲,在关乎自身性命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现在看苏九,已经不是看一个同行高人,而是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神仙,他这意思是不是,算命算多了,把别人的倒霉事儿都沾自己身上了?”王德发总算听明白了,他咂了咂嘴,一脸惊奇,“我靠,这行当风险也太高了吧?跟我们搞工程的天天吸粉尘,得矽肺病一个道理啊!职业病啊这是!”
这个比喻虽然粗俗,却意外地贴切。
陈先生一脸期盼地看着苏九,等待着他的“药方”。
苏九却缓缓摇了摇头。“你还没明白。刚才那个人的卦象,为何诡异?”
陈先生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因为……因为他签了那个……死亡契约,他的命数已经不是寻常人的命数。”
“对。”苏九点头,“卦象,只是命运的表象。是果,不是因。你看到的卦象诡异,是因为那个人的‘命运’本身,已经扭曲、败坏。所以,他呈现出的‘象’,自然就充满了矛盾与混乱。”
苏九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直刺陈先生的内心。
“同样的道理,你脸上的这个‘象’,这个不断抽搐的‘果’,它的‘因’,又是什么?”
“是……是我沾染了太多不好的因果?”陈先生试探着回答。
“是,但也不全是。”苏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陈先生的心口位置,“你最大的问题,不是沾染了什么。而是你的‘心’,出了问题。”
“我的心?”陈先生更糊涂了。他自认从业以来,与人为善,指点迷津从不趁人之危,要价也公道,怎么会是心出了问题?
“你执着于‘象’,却忽略了‘象’背后的‘理’。”苏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力量,“你将《梅花易数》当成了一门预测吉凶的工具,通过卦象去窥探结果。算对了,你得意;算错了,你惶恐;算不出来,你便如今日这般,信仰崩塌。”
“你沉迷于用这门技术去‘断事’,却忘了,易学的根本,是让你‘明理’。明晰天地变化的至理,明晰阴阳消长的道理,最终,是让你明晰自身的‘心’。”
“你的心,始终停留在‘术’的层面,以为掌握了技术,便能洞察一切。所以,你只能看到河水的流向,却看不到河床的地势;只能看到叶子的枯荣,却看不到树根的深浅。”
“每一次卜卦,你都在消耗自己的心神去共情对方的命运,去承担那一丝因果。你的心,就像一块海绵,好的坏的,全都吸了进来。年深日久,这块海绵早已被污水浸透,不堪重负。你脸上的抽搐,只是这块海绵被挤压时,溢出的一滴污水罢了。”
苏今的这一番话,已经完全超出了陈先生的理解范畴。
什么“术”与“理”,什么“心”与“象”,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太过玄奥,太过飘渺。他就像一个只想求药治病的病人,大夫却跟他大谈特谈生命的哲学。
他想要的,是一个解决方法!一个能让他脸上这块肉停下来的方法!
“大师……”陈先生的脸上露出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您说的这些……太深奥了。陈某愚钝,听不明白。您就告诉我,我这脸,还有没有救?要怎么救?是需要画符,还是要做场法事?”
他还是本能地从自己熟悉的“术”的层面去寻求答案。
苏九看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对一个浸淫传统算命几十年的人来说,让他立刻跳出固有的思维框架,去理解更高层面的“道”,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就像告诉一个木匠,他真正的工具不是锤子和锯子,而是对木头纹理的理解。木匠只会觉得你在说废话。
苏e九没有再继续解释那些玄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陈先生,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一个足以将陈先生所有希望彻底击碎的问题。
“你祖上三代,是不是都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