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对了。
下一秒,苏九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中的神采瞬间消失,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
市一院,高级病房的走廊外。
王德发焦躁地来回踱步,每隔几秒钟,就看一眼手术室上方那盏亮着的红灯。
陈先生的妻子,则像一尊雕像,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从那个恐怖的地下停车场出来,王德发一路闯着红灯,用最快的速度把陈先生送到了这里。
李卫民老爷子接到电话,二话不说,连夜从家里赶了过来,直接把人推进了手术室。
可进去之前,老爷子那凝重的脸色,让王德发的心,一直沉在谷底。
“胸骨粉碎性骨折,断裂的骨头刺穿了肺叶,内出血严重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有苏小友那道符吊着命,人送到半路就没了。”
这是李卫民的原话。
王德发不敢去想,如果苏九没有及时出手,如果自己再晚到一步,后果会是怎样。
他更不敢去想,独自一人留下断后的苏九,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吱呀——”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李卫民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花白的胡子上沾着几滴汗珠。
“李……李神医,我先生他……”女人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
王德发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紧张地看着他。
李卫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命,保住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女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再次决堤。
王德发也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走廊的尽头响起。
“他会没事的。”
王德发和那女人同时抬头看去。
只见苏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神……神仙!”王德发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你没事吧?你这脸色……”
苏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的目光,落在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病床上。
陈先生依旧昏迷着,脸上戴着氧气罩,但胸口的起伏,已经平稳了许多。
苏九走过去,伸出手,指尖再次亮起一抹微弱却温润的金色光晕。他没有去碰触伤口,只是将这股精纯的生机,缓缓渡入陈先生的眉心,帮他梳理着术后紊乱的气机。
做完这一切,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将一个用外套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王德发。
王德发接过来,只觉得入手冰冷刺骨,他低头一看,正是那个被抢走的黑色铁盒。
只是此刻,铁盒安安静静,再没有一丝邪异的气息。
“解决了?”王德发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震撼。
苏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道:“让他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便转身,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他的识海之中,经历了一场何等凶险的战争。
那“狱主”冲入他识海的瞬间,便试图吞噬他的神魂本源。然而,它面对的,却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囚笼”。
苏九在最后一刻,用尽所有力量,将自己的神魂本源,与那朵苍白的“寂灭之火”的“概念”,融为一体,藏在了识海的最深处。
而他留在外面的,只是一个由道场之力构筑的,几可乱真的“神魂幻影”。
“狱主”吞噬了幻影,却如同吞下了一颗包裹着剧毒的糖衣炮弹。
苏九以自己的识海为战场,以道场之力为牢笼,将“狱主”死死困住,然后,引爆了那个幻影中蕴含的,最后一丝“寂灭”之力。
那是一场从内部发起的,最彻底的“净化”。
最终,他赢了。
但赢得惨烈无比。
……
三天后。
陈先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看到窗外的阳光,看到守在床边、喜极而泣的妻子时,这个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雨的男人,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他活下来了。
从那个被诅咒了三代人的深渊里,真正地爬了出来。
当他从妻子口中,得知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得知苏九是如何为他续命,如何单枪匹马追回卷轴,又如何在他术后渡入生机时,他沉默了很久。
下午,苏九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能勉强坐起身。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却被苏九按住了。
“好好养着。”苏九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
陈先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激与敬畏。
他让妻子取来一个包裹。
“苏大师,大恩不言谢。”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我陈家这条命,是您给的。从今往后,但凡您有任何差遣,我陈某,万死不辞。”
苏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陈先生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本线装的、书页已经泛黄的古籍。
这本书,与那个邪异的卷轴不同。它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润气息。
“这是我陈家,真正赖以安身立命的东西。”陈先生双手捧着古籍,郑重地递到苏九面前。
“那个邪物,只是祖上偶然得到的奇遇,却也因此走上了歪路。而这本《三命通会集注》,才是我陈家相术的真正传承。只可惜,后辈子孙不肖,无人能领悟其中真意,反而被邪物蒙蔽了心智。”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惭愧和释然。
“这件邪物,因我陈家而起,如今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我已决定,待身体康复,便带家人寻一处山林隐居,从此不再沾惹这些因果。这本秘籍,留在我手中,只会蒙尘。唯有在苏大师您这样的高人手中,才能让它重放光彩。”
“请您,务必收下。”
陈先生的眼神,无比诚恳。
这不仅仅是一份赠礼,更是一种托付,一个传承的延续。
苏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本厚重的《三命通会集注》。
书页入手温润,仿佛还带着前人的体温。
他随手翻开一页,目光,却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