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没有动,王德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很快,楼上就传来了林建g国压抑的、狂喜的哭声。
“爸……爸!您认得我了?”
苏九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天花板。
他能“看”到,二楼的卧室里,那个本已命如悬丝的老人,正半靠在床上。他的眼神虽然还有些浑浊,但已然有了焦距。他看着围在床边的儿子儿媳,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抬起了那只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建国的手背。
监护仪上,所有的数值,都平稳得像教科书一样标准。
旁边的家庭医生,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他行医三十年,见过不少起死回生的奇迹,但那都是建立在现代医学的抢救之上。像这样,心跳都停了,他准备拔管子放弃的人,就因为楼下叮叮当当一阵响,然后自己就醒了过来,还恢复了神智……
他感觉自己的医学博士学位证书,此刻就像一张废纸。
过了一会儿,林建国夫妇搀扶着,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们的脚步很慢,很稳,仿佛要把这失而复得的安宁,踩进生命里的每一步。
“苏大师,我爸他……他清醒了。医生说,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已经……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林建国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其中的喜悦,足以感染任何人。
赵静也补充道:“小远……我儿子他也睡着了,睡得很沉,很安稳。我好多年……没见过他睡得这么安稳了。”
王德发在旁边听着,也是一阵唏嘘,他看向苏九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在看活着的信仰。
苏九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他走到那幅油画前,端详了片刻。
“这画,承载了太多不属于它的东西。”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画布上林家儿子的笑脸,“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他转过身,看着林建国:“找个晴天,把它烧了吧。让过去的,都变成灰。”
“是,是,我明天就办!”林建国连连点头。
苏九又看了一眼墙上那个被菜刀戳出的小孔,虽然已经恢复如初,但其中的“金”气,将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镇守着这栋宅邸的中宫。
“事情了了,我也该走了。”苏九开口。
“啊?神仙您这就走?”王德发第一个急了,他一步窜上来,满脸堆笑,“您看这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您就在这儿将就一晚?或者我给您安排酒店?七星级的!总统套房!”
林建国也急忙道:“是啊,苏大师,您为了我家的事,劳累了一晚上,怎么也得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不用。”苏九摆了摆手,径直朝门口走去。
王德发不死心,掏出手机,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那……那神仙,您给个联系方式?以后您就是我亲哥,不,亲爹!您有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我王德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让我……”
苏九没理他,径直拉开了别墅的大门。
门外,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的芬芳,让人精神一振。
林建国夫妇和王德发,将他送到门口,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苏九踏出大门,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夜幕下城市的轮廓。
林建国心中一动,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的问题:“苏大师……那家医院……您,要去看看吗?”
他问得很小心,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那个仇人。他希望吴伯仁死,死得越惨越好。可他又觉得,让苏大师这样的人物,再去见一个将死之人,似乎……有失身份。
王德发也竖起了耳朵,他太好奇了。
夜风吹动着苏九的衣角,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单,又有些飘渺。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是郎中。”
“郎中治病救人。”
他顿了顿,侧过脸,月光勾勒出他分明的下颌线,嘴角,似乎有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负责参观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