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因为那股深入骨髓的悔恨与自责。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窥探天机的高人，到头来，却是个亲手将家人推入深渊的刽子手。他算得出别人的金戈血光，却看不见自己女儿床头的声声叹息。他感到自己的算命之术，不仅无法挽救世人，反而成了最恶毒的诅咒，内心充满了无尽的自责。
苏九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出言安慰。
有些道理，非要痛彻心扉，才能明白。有些路，非要走到绝境，才知是错。
“先生，你这买卖，亏本了。”苏九将那块水壶碎片扔回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你泄露一点天机，赚个百八十块。天道收走的，却是你女儿一天的阳寿，你妻子一年的福运。这账，你算不过天道。”
魏晋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满是病容与绝望的脸上，浑浊的双眼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光。
那不是希望之光，而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疯狂的光。
他看懂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来砸他场子的。
他是来“算”他的！
他能一眼看穿自己身上那连自己都束手无策的法则反噬，能道破自己深埋心底的家庭悲剧。这不是寻常的相师术士能做到的。
这个人，能救他！不，是能救他的女儿！
“大师……”魏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双腿却软得像面条。
他顾不上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也顾不上自己算命先生的脸面，就那么拖着两条发软的腿，朝着苏九的方向，踉跄着扑了过去。
“噗通”一声。
魏晋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苏九面前的青石板上。
这一跪，跪碎了他半辈子的骄傲与自负。
围观的大爷大妈们发出一阵惊呼，彻底看懵了。这剧情反转得太快，前一秒还以为是年轻人挑衅老师傅，下一秒怎么老师傅就给跪下了？
“大师……求求你……”魏晋伸出枯瘦的、因为剧痛而不断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苏九的裤脚，仿佛抓住了唯一的生机。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混杂着血丝与泪水的液体，从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淌下。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泄露天机，不该拿家人的命去换钱……我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忏悔。
“求大师发发慈悲，救救我女儿……她才二十岁……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只要您能救我女儿，我魏晋这条烂命，您随时拿去！我给您做牛做马，永生永世，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南淮街的清晨，人来人往。
一个算了一辈子命的老人，跪在街头，向一个比他孙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磕头如捣蒜，只为求一个救救他女儿的机会。
这一幕，荒诞，却又透着一股刺骨的悲凉。
苏九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彻底崩溃的老人，看着他身上那条因为主人的悔悟而稍稍松动，却依旧盘踞不散的黑色“毒蛇”。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淡淡地开口，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那女儿，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