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彻底僵住了。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算命”这两个字。他从业三十年,钻研卦象,揣摩人心,自以为已经摸到了几分天机门道。可今天才知道,自己连门槛都没摸到。他一直盯着别人缸里的水,却从未看过自己脚下那片早已被淹没的土地。
“因果不善,故而天机泄露。”苏-九将那枚铜钱弹回魏晋的帆布包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不是你主动去泄露天机,而是你那满是裂缝的‘因果’,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主动将那些无处可去的‘天机’——也就是别人的灾祸,吸引过来,让你不得不说,不得不算。”
“你以为是你在掌控命运,其实,是命运在玩弄你。”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魏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浑身剧震,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他仿佛看到了过去三十年里,自己坐在卦摊前,每一次掐指捻决,每一次吐露“天机”,都不是自己在说话,而是背后那条由无数贪念、虚荣、欲望交织成的黑色巨蛇,在借着他的嘴,吞噬着他至亲之人的气运。
他不是高人。他只是一个被自身因果操控的,可悲的提线木偶。
“所以……”魏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我脸上的……”
“没错。”苏九的目光落在他那张扭曲的脸上,“你面相上的那丝扭曲,不是反噬造成的。反噬只是结果。那丝扭曲,是你‘因’的具象化。是你那条走歪了的‘道’,刻在你脸上的印记。就算你今天开始金盆洗手,只要这印记不除,你女儿的命,就一天也保不住。”
“轰——”
魏晋的脑子彻底成了一片空白。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治标,连标都没治对。真正的病根,在自己身上,在自己这颗早已被名利熏黑了的心上。
他看着苏-九,眼神里再也没有了算命先生的精明与算计,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敬畏与虔诚。
“大师……我……我该怎么做?”他颤声问道,这个问题,他不是在为女儿问,而是在为自己那早已堕入深渊的灵魂问。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听着这云里雾里、神神叨叨的对话,早就没了耐心。
“搞了半天,是同行抢生意啊?”
“什么缸啊水的,听着跟传销似的。”
“走了走了,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看呢。”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好事的大爷还想再听听下文。
苏九没有理会那些杂音,他只是看着魏晋,看着他那张因为幡然醒悟而显得愈发悲戚的脸,淡淡地说道:“想救你女儿,先救你自己。想救你自己,先把你这口烂缸给补上。”
他伸脚,轻轻踢了踢地上那个破旧的帆-布包。
“第一步,从砸了你的饭碗开始。”
魏晋闻言,没有丝毫犹豫,捡起地上的一块板砖,看着自己那吃饭的家伙——那方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卦盘,和那几枚被盘得油光发亮的铜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他举起了板砖。
就在他要砸下去的瞬间,苏九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砸了它容易,砸了你心里的念想,难。”苏九摇了摇头,“你这摊子,先留着。你女儿的病,等不了。”
魏晋一愣,不解地看着苏九。
苏九松开手,转身朝着街口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带我去见她。病在你的因果里,但根,却已经长在了她的命数上。要除根,就得去病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