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幕幕,一桩桩,都是他引以为傲的“杰作”。
过去,他只看到了自己收到的卦金,看到了别人对他感恩戴德的笑脸。
而现在,他看到了每一件“好事”背后,那些被他间接改变了命运,从而坠入深渊的无辜者。他们的怨恨、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此刻都化作了最恶毒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神魂。
这痛苦,远比骨头断裂要强烈一万倍。
这才是真正的“债”。
他终于明白,苏九让他“扒了这身皮”的真正含义。
不是放弃一个职业那么简单。
而是要他亲手撕开自己用“算命先生”这个身份编织了几十年的、华丽又肮脏的外袍,直面里面那个早已腐烂、流脓的自己。
他必须亲身去承受这一切,才能洗刷掉哪怕万分之一的罪孽。
“哇,醒了醒了!”
“这人怎么回事?跟犯了羊癫疯一样。”
周围的群众被魏晋的惨状吓了一跳。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苏九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魏晋,那条黑色“毒蛇”已经不再吸食他的生命力,而是盘踞在他的命宫中,安静地、一丝一丝地,将那股属于他的“业力”反哺给他。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他不会立刻死。但他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将在这种灵魂的煎熬中度过。
是就此沉沦,还是在痛苦中获得新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苏-九已经为他斩断了牵连女儿的那段“恶因”,给了他一个自己偿还的机会。
这便是“以因果,调天机”。
救护车呼啸而至,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过来。
“病人什么情况?”为首的医生问道。
“被电瓶车撞了,多处骨折,刚才昏迷,现在……有点亢奋。”一个看热闹的大爷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医生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魏晋的瞳孔,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眉头紧紧皱起。
“奇怪……生命体征很乱,但又不像有生命危险。”
他指挥着护士给魏晋做简单的固定和包扎,准备抬上担架。
苏九转身,准备离开。
“哎,小伙子,你等一下!”那个撞人的年轻人哭丧着脸追了上来,“你是他什么人啊?你得跟我去做个笔录啊!”
苏九瞥了他一眼。
“我不认识他。”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轻人愣在原地,看着苏九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抬上救护车的魏晋,一头雾水。
……
苏九没有回家,而是信步走回了魏晋那条阴森的小巷。
推开虚掩的院门,那股混杂着药味、霉味和死气的味道依旧扑鼻。
他径直走进东厢房。
房间里,那七盏用魏晋精血点燃的“七星续命灯”,火苗已经微弱到了极点,闪烁着幽绿色的光,像七只鬼火。
床上的魏晚晴,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这所谓的“续命灯阵”,根本不是在续命,而是在用施术者自身的精血,强行与将死之人的命数绑定,透支她最后的回光返照,来制造一个“命还在”的假象。
这阵法,歹毒且愚蠢。
苏九走到床边,看着那七盏灯,摇了摇头。
他没有用什么复杂的术法,只是伸出手,对着那七盏灯,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
七道幽绿色的火苗,像是遇到了克星,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便齐刷刷地熄灭了。
随着灯阵的破除,房间里那股强行维系的、虚假的“生机”瞬间消散。
魏晚晴的胸口,那最后一丝微弱的起伏,也随之停止了。
从生命体征上看,她已经死了。
然而,苏九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孩,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之时,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色的“生机”,忽然从魏晚晴的眉心深处,缓缓地、颤抖着,浮现了出来。
那是在魏晋的“恶因”被斩断后,属于魏晚晴自己的、那被压抑了数年的、真正的命火。
虽然微弱,却不再受任何外力污染。
它,重新开始了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