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带走了医院里最后一丝消毒水的气味。苏九站在路边,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光源,而是无数因果线交织而成的璀璨星河。
他本打算就此回家,那片在“道场”感知中浮现的病态气场,却像一根扎进皮肤的细刺,让人无法忽略。
那不是普通的阴煞,而是一种更加根源的、系统性的“紊乱”。就像一个精密的程序,被人恶意植入了一段错误代码,导致整个系统濒临崩溃。
这种手法,将风水与中医理论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结合,其心之毒,其术之奇,都勾起了苏九的几分兴致。
他没有犹豫,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长青苑。”
司机是个话痨,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苏九,便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油价和路况。苏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神却早已沉入了那片被锁定的区域。
长青苑,一个听起来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名字。
然而,当出租车驶入这片建成已有十多年的小区时,一股挥之不去的迟滞感便扑面而来。
路两旁的香樟树,本该是枝繁叶茂的季节,此刻却显得叶片稀疏,色泽暗黄,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小区中心的人工湖,水色浑浊,漂浮着一层绿色的浮萍,那本该是点睛之笔的喷泉,早已干涸,只剩下布满水垢的丑陋基座。
偶尔有几个在楼下散步的居民,一个个都面带倦容,步履沉重,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郁结之气。整个小区,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灰尘笼罩,失去了应有的活力。
苏九付钱下车,没有直接走向气场最紊乱的那栋楼。他信步走在小区的石板路上,像一个饭后消食的普通住户。
他的“道场”早已展开,将整个长青苑的布局尽收眼底。
他很快就看明白了。这片小区的整体规划,在当年应该是由一位颇有水准的风水师设计的。楼宇的排布,道路的走向,绿化的配置,都暗合章法,构成了一个虽然简单但有效的聚气纳财、颐养身心之局。
但现在,这个局,被人从内部破坏了。
湖心的喷泉,是整个小区的“心脏”,如今“心血”枯竭。东侧那片本该疏肝理气的竹林,被人拦腰砍断,换上了一排尖锐的铁栅栏,如同利刃刺“肝”。北面作为“肾水”源头的一口老井,被水泥封死,上面还压了一个巨大的垃圾中转站……
每一处改动,都精准地打击在整个风水局最脆弱的“穴位”上。
布下此局的人,其心可诛。
苏九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七号楼前。这里,是整个长青苑气场最混乱的核心,是所有“病气”的汇聚之地。
他刚站定,七号楼的单元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身材微胖,但整个人却像是被抽了主心骨,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发旧的t恤,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混杂着疲惫与焦虑的灰败。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他走到楼下的垃圾桶旁,将袋子扔了进去,动作间,一声沉重的叹息,从他胸腔里挤了出来。
就在他转身准备上楼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了站在不远处的苏九。
只一眼,男人便愣住了。
眼前的年轻人,身形挺拔,气质干净得不像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与周围那片颓败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就好像是灰白画布上,一抹突兀而鲜亮的色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男人叫赵卫国,在长青苑住了十几年。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或许是连日的绝望让他抓住任何一根看似稻草的东西。赵卫国鬼使神差地,朝着苏九走了过去。
“小……小兄弟,”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你是在等人吗?”
苏九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我在等你。”
赵卫国又是一愣,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
“你家里的情况,很不好。”苏九没有绕弯子,直接点明。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赵卫国紧绷了数月的情绪闸门。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怎么知道?”他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是……大师?”
最近一年,他家就像中了邪。先是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一向硬朗,却突然查出多种慢性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接着是他妻子,无缘无故地开始大把掉头发,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上小学的儿子,成绩一落千丈,整天精神萎靡,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而他自己,原本在单位是个小组长,却接连犯错,上个月刚被降了职。
一家人,老的病,小的闹,中的衰。跑遍了全市所有的医院,做了无数检查,医生都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虚,免疫力差,开回来的药吃了一包又一包,却像石沉大海,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不是没想过是风水出了问题,也偷偷找过几个所谓的“大师”。有的说是祖坟问题,有的说是冲撞了邪祟,做法事、买符纸,花了好几万,家里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渐渐地,他也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