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旧党官员的脸,一字一句,如寒冰刺骨:“这三人贪墨的军粮,足够北境三万大军一月之用。而他们的账本,写满了在座各位的名字。周大人,你的名字,在第一页。”
周立文只觉脑中一声炸雷,他颤抖着拾起账册,只看了一眼,便两眼一翻,当场昏厥了过去。
其余党羽噤若寒蝉,浑身抖如筛糠,再不敢多言半句。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中,太史令张观星手捧一卷星图,缓步出列,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他高举星图,声音清朗,“臣连日夜观天象,见紫微垣动摇,帝星黯淡,此乃君心不定、国本动摇之兆。然,东南方位,有‘文曲’星大放异彩,光耀寰宇,正当镇国侯所在。此非人力可违,乃天命所归!请陛下,顺天应人,勿逆天而行!”
话音未落,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从百官之首走出。
是三朝元老,那位曾在太庙前派夫人诵读《民瘼录》的杨老翰林。
他走到殿中,用拐杖重重一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如洪钟:“昔日孔圣为鲁国司寇,上任七日,便以惑乱民心之罪诛杀少正卯。今镇国侯为国除害,拨乱反正,何罪之有?!”
老翰林环视一周,浑浊的老眼中精光四射:“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反为一己私利结党营私,阻挠军国大计,此非误国,何为误国!老臣,今日以三朝元老之身请命——”
他转向龙椅,再次一拜,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紫宸殿:“请陛下,尊镇国侯为‘帝师’,授监国金册,总领军政,以安天下!”
“请陛下,尊镇国侯为帝师!”
张观星与身后一众早已归心的年轻官员齐声附和,声震殿宇。
李昭久久地伫立着,他看着殿下那三具棺木,看着昏死过去的周立文,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旧臣,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楚云舒身上。
她没有跪,亦没有避。
那双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的江山。
李昭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父皇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自己登基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林妃临终前那失望的眼神。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中,李昭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欲绝的动作。
他缓缓抬手,摘下了头顶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冠,随手放在龙案之上。
而后,他走下御阶,在楚云舒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撩起龙袍,双膝一软,长跪于地。
“朕……负天下。”
简简单单四个字,从天子口中说出,却重如泰山。
他深深地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金砖,有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刻,殿内压抑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
杨老翰林老泪纵横,无数官员掩面而泣。
帝王罪己,何其之痛!
李昭亲自取来笔墨,就地铺开黄绢,亲手写下《罪己诏》。
诏书中,他痛陈己过,宣布收回废立储君之念,并正式敕封镇国侯楚云舒为“监国策师”,赐“圣贤令”,持此令者,如朕亲临,可直入宫禁,先斩后奏!
当太监总管用颤抖的声音将诏书宣读完毕,殿外,一道惊雷猛然炸响!
轰隆——!
紧接着,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滋润着久旱的京城大地。
天子认错,甘霖普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