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三十七个国家的代表,正用三十六种语言低声交谈,翻译耳机里的嗡鸣,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直到她按下终端的播放键。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
先是低频震动,像极了地球核心的岩浆流动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动着脚下的地板;接着是高频的蜂鸣,混着超新星爆发时的粒子流,像电流掠过皮肤般刺痛;然后是,笑声?婴儿的啼哭?
成百上千种情绪像被摔碎的棱镜,在空气里折射出斑斓的光。
这些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宇宙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宗教代表的十字架掉在地上,天文学会主席的钢笔滚进了桌底,最前排的年轻助理红了眼眶,他们都听见了,那些被情感频谱转译的、来自四光年外的“声音”。
“这是观测者文明,最后一次能量跃迁时,波动记录仪捕捉到的原始数据。”林昭的声音突然稳了,像实验室里校准过百万次的原子钟,清晰、坚定,“我们用地球的情感频谱做了转译,愤怒、喜悦、遗憾、希望。”
她望向台下,那个总在学术期刊上,质疑她“数据造假”的老教授,正用手帕擦眼睛,“他们不是侵略者,是,讲故事的人。”
掌声像被点燃的推进剂,从第一排炸到最后一排。
宗教代表第一个站起来,接着是天文学会主席,连总把“地外文明威胁论”挂在嘴边的军事顾问都红着眼眶鼓掌。
林昭望着全息投影里,那团淡蓝的量子云,突然想起顾明琛三个月前说的话:“你的直觉比任何公式都珍贵。”
现在她终于明白,所谓直觉,不过是两个文明在宇宙里的心跳,刚好同频。
青海的夜凉得刺骨,风穿过通信阵列间的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
林昭裹着顾明琛的旧外套,坐在通信阵列前,屏幕上的数据流像银河落进了终端。
凌晨两点十七分,一段来自奥尔特云边缘的信号突然跳出绿色警报,不是太阳风扰动,不是小行星撞击,是,分形几何的波动。
她放大频谱图,呼吸陡然急促:那些锯齿状的波峰波谷,和观测者的共鸣符号一模一样。
“喂?”顾明琛的声音带着刚被叫醒的沙哑,背景里传来咖啡机的嗡鸣,他肯定又在实验室打地铺。
“我想,”林昭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斑,耳尖慢慢泛起薄红,“他们开始讲故事了。”
终端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林昭仿佛能看见他扯掉盖在身上的毯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等我十分钟。”
他说,声音里带着她熟悉的、航天发动机点火前的雀跃,“这次我们一起听。”
窗外的星子落进量子云层,和四光年外的光撞在一起。
林昭望着屏幕上逐渐重合的波形图,突然想起意识空间里,那些回应的震颤。
原来宇宙从不是寂静的,它只是在等,等两个文明的心跳,在时间的裂隙里,轻轻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