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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血秤上的公式(2 / 2)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隔着厚厚的IcU门墙,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浓重青石镇口音的哭求声,如同游丝般顽强地钻了进来:

“…求求你们…行行好…让我看看我儿吧…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啊…我带了钱…家里卖了地凑的钱…求求医生救救他…”是母亲的声音!绝望,卑微,带着哭腔。

紧接着,一个油滑中透着虚假怜悯的男声响起,刻意放大了音量,像是要说给里面的人听:

“唉,大婶儿,节哀顺变啊…你看这事儿闹的…云起这孩子,命苦啊…遭这么大罪…不过您放心,孙总…哦不,孙老板,虽然自己也摊上事儿了,但念着旧情,特意交代了,云起这孩子的医药费,还有后续…家里困难,他个人愿意承担!这是协议,您只要签个字,按个手印,这钱马上就能到位!孩子后续装个好的假肢,生活也能有个着落不是?总比…总比人财两空强啊…”

是刘金牙的声音!孙德彪的狗!他竟然找到了母亲!在这个时刻!

“不…不…”母亲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和茫然,“我…我不懂…我要我儿…我儿还在里面…”

“大婶儿!您可得想清楚!”刘金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现在签了,是雪中送炭!等真到了那一步…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您家里还有个瘫在炕上的吧?您自己这把年纪了…”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求求您!求求孙老板!放过我们吧!钱我们不要!我只要我儿活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害他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哀求,混杂着绝望的磕头声,穿透门墙,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尚云起的耳膜!

“啧!你这老太太!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

刘金牙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和阴狠。

“滚开!”

一声低沉的、压抑着暴怒的呵斥猛地响起!是陈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穿透力!

外面瞬间死寂!

几秒钟后,是刘金牙仓惶退走的脚步声。

但母亲那绝望的、卑微的哭求和磕头声,却没有停止,如同最凄厉的背景音,持续不断地、一声声地敲打在尚云起已经冻结的意识上。

活着的武器。

母亲下跪磕头的声音。

冰冷的Eo嗡鸣驱动着血液。

刘金牙那“善意”的收买协议。

陈处那“不惜代价”的冰冷命令。

还有…宏达商厦废墟下,那些未曾谋面却因他“预言”而可能幸免于难的亡魂?或者…那些终究没能逃过的?

无数的线头在他混乱的、被剧痛和药物撕扯的意识里疯狂缠绕、打结!价值?意义?他这条残命,到底该放在哪一架天平上?是陈处那冰冷权力博弈的天平?还是母亲那浸透血泪的卑微祈求?抑或是…那些被劣质钢筋压垮的、无声无息的亡魂?

他找不到答案。巨大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漫上来,要将他拖回那片麻木的、无痛的黑暗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嗡…嗡…嗡…”

Eo那低沉、稳定、如同命运齿轮般不可抗拒的机械嗡鸣声,无比清晰地、持续地灌入他的耳中。它驱动着血液,维持着呼吸,冰冷地延续着这具残破躯壳的存在。

在这绝对非生命的节奏里,在那冰冷的嗡鸣声中,尚云起残存意识的最深处,一个同样冰冷的、由线条和数字构成的图景,却无比顽固地、清晰地浮现出来——

**L=3.5**

**Φ22@200 hRb500**

**Φ20@250(?) hRb400**

**σ_ax> fy…断!塌!**

宏达商厦雨棚断裂的根部,那裸露的、稀疏的、降级的钢筋,在烟尘中狰狞扭曲的画面,与这行歪扭的红色字迹,瞬间重合!

公式没有感情。规则没有怜悯。无论你是受害者、复仇者、棋子,还是母亲唯一的儿子。钢筋的强度不够,数量不足,悬挑过长,当荷载达到临界点——它就一定会断!一定会塌!物理定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眼泪、哀求、算计或“价值”而改变分毫!

他的身体在Eo的驱动下维持着运转,成了一个冰冷的“证据容器”。

但真正能称量罪恶、审判谎言的,不是他这条残命本身。

是他脑子里那些偷来的规则!那些在剧痛和绝望中推导出来的、冰冷的公式!那些由血与火烙印下的、关于“hRb500”与“hRb400”差异的认知!

公式不会下跪。

公式不会收买。

公式…只会冷酷地指向唯一的、血淋淋的结局!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明悟,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意识里所有的混乱、愤怒和自怜。疲惫感依旧如同山岳般沉重,左肩的虚无和全身的剧痛依旧在疯狂嘶吼,母亲绝望的哭求声依旧在耳边萦绕…

但尚云起那被呼吸面罩覆盖的、惨白的嘴唇,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极其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一个烙印。

一个由痛苦、规则和绝对冷酷的现实,共同烙下的、属于战士的印记。

公式的重量,终究要由规则本身,来血淋淋地称量。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沉重的嗡鸣,不再徒劳地思考自身的价值。他任由Eo那冰冷的力量驱动着自己的血液,如同将自己彻底交付给另一种更宏大、更无情的规则。他艰难地、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将意识中最后一点清明的光,死死地凝聚在记忆深处那些冰冷的图纸线条、钢筋规格和那个染血的、歪扭的公式上。

**L=3.5…**

**Φ22…**

**Φ20…**

**σ_ax> fy…**

每一个符号,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枚冰冷的铆钉,死死地钉入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之墙,成为支撑他在这片黑暗与嗡鸣中,唯一存在的坐标。

陈处要一件活着的武器?

好。

那他就做那把最锋利、最冰冷、最精准的刀。

用偷来的规则,去审判那些践踏规则的人。

用这具残躯,去称量废墟之下,每一克凝固的血泪,与每一寸崩塌的谎言。

Eo的嗡鸣声低沉而稳定,如同命运冷酷的鼓点。惨白的灯光下,少年如同沉睡,唯有那被呼吸面罩遮挡的嘴角,凝固着那个无声的、冰冷的烙印。

意识深处,废墟的影像与染血的公式彼此交叠,在机器的轰鸣中沉浮——那根悬挑的命运之梁,其断裂的临界点,正由这濒死的容器,无声地演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