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红了。他猛地向后靠回椅背,战术性地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嘴里强辩道:“本官……本官那是在观察微表情!通过饰品分析一个人的心境状态,是刑名断案的基本功!苏东家今日换上新簪,说明心情尚可,对本官带来的坏消息并未过于忧虑,此乃沉稳大气之表现!对,就是这样!”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苏婉儿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春花绽放,明艳照人。她发现,这位看似严肃的陆大人,私下里竟是如此……有趣得紧。
“大人真是……观察入微,小女子佩服。”她不再逗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笺,推到陆沉舟面前,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这是您上次让我留意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关于王营官那位在云都的‘表舅’,吏部考功司的赵主事,以及……‘利滚利’钱庄真正的东家,似乎与城西守备刘将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陆沉舟如蒙大赦,连忙接过纸条,迅速浏览,脸上瞬间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与锐利。变脸之快,令苏婉儿再次叹为观止。
“好!太好了!”他拍案而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苏东家,你真是我的福……呃,是本官可靠的盟友!”他差点把“福星”二字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刹住,但眼中的雀跃光芒却掩藏不住,像个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苏婉儿看着他这鲜活的模样,与方才那个一本正经胡诌“微表情学”的官员判若两人,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大人可是有了主意?”
“不错!”陆沉舟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摇曳的竹影,眼神锐利,“他们不是怕查吗?本官就偏偏要大张旗鼓地查!不过,不查私盐,查钱庄!”
“查钱庄?”
“对!就以稽查违规放贷、逼死良民为由,本官要正式对‘利滚利’钱庄进行盘查!”陆沉舟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高雅流氓”式的坏笑,“这钱庄若是干净,算本官扰民,自当赔罪。若是不干净……呵呵,正好断了他们一条财路,顺便看看,能不能揪出几条惊慌失措的尾巴!”
此计可谓刁钻。私盐案是暗线,牵扯巨大,直接调查阻力重重。而钱庄放贷,明面上是经济纠纷,他这漕运司官员插手虽有些越界,但也算事出有因,更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苏婉儿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同时也是投石问路。
“此计甚妙。只是……‘利滚利’背景复杂,大人需小心应对。”
“放心,”陆沉舟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道貌岸然的官员模样,只是眼中闪烁的光芒出卖了他内心的跃跃欲试,“本官最擅长的,就是跟这些牛鬼蛇神……讲道理。”
他特意在“讲道理”三个字上咬了重音,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离开布庄,陆沉舟立刻返回漕运司,雷厉风行地写下公文,以“据报有利滚利钱庄涉嫌盘剥漕工,致其家破,影响漕运稳定”为由,申请协查。公文直接绕过了王营官,送到了漕运司主官的书案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当天下午,王营官便急匆匆地来到陆沉舟的值房,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陆大人,这……这查钱庄,似乎并非我漕运司份内之事啊?何必惹这麻烦?”
陆沉舟端坐在书案后,慢条斯理地批阅着文书,头也不抬:“王营官此言差矣。漕工稳定,则漕运稳定。若有奸商盘剥,致使漕工离心,甚至激起民变,你我都担待不起。本官这也是为了防微杜渐,尽忠职守。”
他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噎得王营官无话可说,只能干笑着退下。
看着王营官仓皇离去的背影,陆沉舟放下笔,对旁边的陆安挑了挑眉,低声道:“看见没?这就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关键是,他还没法反驳。嘿嘿。”
陆安看着自家大人那副得意的小模样,默默低下了头,肩膀微微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