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自晨曦初露寻至暮色四合,方才在城中最大的迎宾客栈,觅得一丝赵蓉的踪迹。
据店中小二支吾交代,前几日确有一行数十人投宿,住了约莫三日光景。
其中两位老者年岁较长,余者皆是其扈从。
“就在昨日黄昏,”
小二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后怕,
“那位体态丰腴的老者从外头带回一位年轻女子,一行人便忽然嚷着要退房。
连灶上烹好的晚饭都顾不上吃,急匆匆就离去了,那阵仗…啧啧。”
杨锦闻言,心头一紧,这必是赵蓉无疑!
他再欲追问详情,小二却苦着脸连连摇头:
“客官,这两日客人如过江之鲫,实在记不清了…只听得是外地口音,具体何方,小的也辨不出。”
眼见天色墨染,星斗初现,杨锦只得按下焦灼,在客栈歇下。
他暗忖:这伙人盘桓数日,纵使匆忙离去,也必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明日再细细搜寻便是。
翌日,用罢早饭,杨锦步出客栈。
长街之上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他一路行去,逢着街边小贩、过往行人便上前探问那几位老者的形迹。
说来也怪,问了半日,竟似泥牛入海,毫无回音,仿佛那伙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正当他腹中微饥,欲寻前方酒楼果腹之时,斜刺里忽地闪出一人,挡住去路。
来人一身蓝缎袍子,体态肥硕,身旁跟着个精悍随从。
杨锦侧身欲避,那胖子却“唰”地一声抖开手中描金折扇,横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地道:
“慢着!”
但见此人生得一脸横肉,口唇外翻,两眼挤得极近,天生一副市井奸猾之相,分明是此地泼皮无赖的头面人物。
杨锦面色平静如水,只将一双清冷的眸子定定落在他身上,并不言语。
胖子见这年轻人遇事不惊,气度沉稳,倒是一怔,随即“啪”地收了折扇,堆起笑容试探道:
“小兄弟,可是在寻人?”
杨锦依旧沉默,目光如炬。
换作旁人,或已勃然作色,或拂袖而去。
这胖子却浑不在意,自顾自地笑道:
“老哥我姓杜,名涛峰,江湖朋友抬爱,送了个诨号‘百事通’。
在这地界上,就没有爷我打听不到的事儿!
东家丢鸡,西家牛下崽,谁家婆娘臀上有颗朱砂痣,爷都门儿清!
便是衙门里的老爷遇上棘手的案子,也得请爷去参详一二。
小兄弟你一个外乡人,撞上我,那是你的造化!
想打听什么?保管给你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杨锦嘴角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探手入怀,摸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雪花白银,托在掌心掂了掂。
“哦?说来听听。
若真值当,这银子便是你的。”
杜涛峰眼角余光扫过那沉甸甸的银锭,心头一阵狂喜,面上却故作鄙夷,嗤道:
“俗气!忒俗气!这大街之上岂是说话之所?
走,咱们上楼,边吃边谈!”
言罢,也不待杨锦答应,便大摇大摆,径自走进酒楼。
小二一见是他,忙不迭地打躬作揖:
“哟!杜老爷!又来谈大生意啦?
恭喜发财,财源广进!”
杜涛峰被捧得浑身舒坦,大手一挥,气派十足:
“老规矩,秋棠雅座!酒菜照旧!”
“得嘞!”小二等的就是这句,欢天喜地奔向后厨。
雅间之内,杨锦与杜涛峰主仆二人落座。
杜涛峰唾沫横飞,自吹自擂如何手眼通天,见杨锦只静静听着,
不为所动,便与那随从一唱一和,插科打诨,倒也显得热闹非凡。
待酒菜流水般端上,杨锦也不禁暗暗咋舌。
三人竟点了满满当当十二道大菜,且多是鸡鸭鱼肉,荤腥十足。
开席后,杜涛峰与随从却并不贪食,只顾频频向杨锦劝酒。
杨锦心中微动,暗道这两人倒非只顾口腹之欲的蠢物。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杜涛峰便开始不着痕迹地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