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低声道谢,接过热水,小心地试图喂陆沉喝下一点,但大部分都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粗糙的枕头。老舵默默地退了出去,继续在门外警戒,如同一尊融入船身阴影的石像。
窗外,旧港的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船舷和海面上,发出沉闷的咆哮,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存在正在深水中搅动、升起。远处,那片笼罩在雨幕与浓雾中的旧港灯塔,顶层再次闪过一丝非自然的、冰冷的幽蓝光芒,如同深海巨兽短暂睁开的独眼,穿透重重阻碍,投向这片藏匿之地。
林溪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收回目光,从贴身的口袋里,再次取出那个从“鲎壳”仓库带出的、密封的深蓝色样本罐,以及那份用防水油布包裹、边缘烧焦的手写日志副本。在昏黄的灯光下,样本罐内的粘稠物质似乎在缓慢地、自主地蠕动,散发着微弱的生物荧光。而日志上那些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令人发指的“生物质投喂”时间、地点,以及受试者惨烈的生理异变描述。
“饲喂单元7号”,“坐标点 delta-7”,“受试者3号…骨骼密度异常增加…伴随鳃状组织增生…精神崩溃,具有强烈攻击性…”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她的理智。这些证据,与陆沉呓语中透露的碎片——母亲、灯塔、眼睛、叔叔——隐隐构成了一张巨大而恐怖的网。陆振海的签名,如同一个烙印,烙在这张网的中央。
陆沉的家族,远洋国际,还有那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与深海低语中的“深渊之眼”……他们到底在旧港之下,在这座灯塔之中,酝酿着怎样骇人听闻的阴谋?
而她自己,这该死的“共感”能力,又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真的只是陆沉最初寻找的“钥匙”吗?
疑问如同毒藤,在她心中疯狂滋长。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让陆清醒过来,从他口中得到更确切的线索,以及……一个解释。
她将样本和日志小心收好,如同收起两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然后,她重新坐回床边,握住陆沉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冷的手,试图传递过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安全屋外,风雨如晦,旧港的低吼与灯塔的幽光交织成一片无形的囚笼。而在这囚笼之内,只有她独自守护着昏迷的同伴,对抗着体内外的侵蚀,等待着不知是黎明还是更深黑暗的到来。
老舵沙哑的声音从门外隐约传来,穿透雨幕:
“风暴眼……还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