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幻象像被风吹的纸人,“刷”地退到两边,露出条黑黢黢的通道。
通道口挂着块木牌,木头烂得能抠下渣,上面的字却清楚:“安宁医院地下室·禁入”。
阿缺叼着我裤脚往里拽。
我刚跨进去,脚底下突然一空。
失重感像块大石头砸下来,我本能地抓住阿缺,它的骨头硌得我手腕生疼。
等双脚触地,先传来的是股温热的软——像踩在泡发的海带上,可低头看,是黑黢黢的头发编成的地毯,每根发丝都裹着黏液,还在轻轻颤。
四面墙都是镜子。
左边镜子里是穿病号服的我,缩在墙角啃馒头;右边镜子里是我举着燃烧瓶,盯着安宁医院的火舌冷笑;最前面的镜子里,我站在野人山古阵中央,脚下堆着鼠群的骸骨——那是老皮他们用命给我铺的路。
每个“我”都在张嘴喊,可听不见声音,只有喉咙里的震动,像哑了的留声机。
最中央那面镜子突然起了雾。
雾气散了,里面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
她头发用塑料卡子别着,眼角有颗小痣——和我床头那张老照片里的妈妈一模一样。
她嘴唇动了动,我突然想起妹妹说的“妈妈说要等月亮圆”。
“阿丰。”她的声音从镜子里渗出来,像浸了水的棉花,“回头。”
我猛地转身。
阿缺正用前爪在地毯上刨,它的尾巴骨裂成了两截,每刨一下都抖得厉害。
血从它嘴角滴下来,在发丝上晕开小红花。
等它刨完,我看清那三个字——“快跑啊”。
我膝盖一软,跪在发丝地毯上。
镜子里的妈妈抬起手,指尖虚虚碰了碰镜面,像在摸我的脸。
她身后的雾气又涌起来,这次我看清了,雾里有好多双眼睛,绿莹莹的,像狼,像鼠,像所有在黑暗里活过的东西。
阿缺的爪子搭在我手背。
它的体温正在往下掉,像块冰。
我把它捧起来,它的小脑袋往我手心拱了拱,鼠语轻得像叹息:“去……找妈妈。”
镜子里的妈妈笑了。
她身后的雾气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是小棠,七岁的模样,抓着她衣角。
她们身后,有扇门缓缓打开,门里透出点光,暖黄的,像我家老台灯的颜色。
我盯着镜子里的妈妈,喉咙发紧。
发丝地毯还在颤,像有心跳。
四面镜子里的“我”还在喊,可这次我听清了——他们喊的都是同一句话:“别信。”
阿缺的尾巴垂下来,碰在我手腕上。
它的骨头硌得我生疼,可这次,没有“咔嗒”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