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铃从井里冒出来了,柱子上的绳子就松了,那些被镇着的灵要是没了主,就会变成没头苍蝇似的怨物,见人就咬。
我不是第一个背债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喉咙里泛起腥甜,我咬破舌尖,疼得眼泪直冒——这疼能压一压心头那股躁,像往滚油锅里撒把盐。
我把铜铃倒扣在地上,用左臂骨刺尖蘸着血,在泥土上画阵图。
那图是照着当年通风井夹层里枯草根须的样子画的,老皮说过,这是饲主和灵界最笨的沟通法子,不用念咒,靠的是“疼”——你疼得狠了,它们就能听见。
泥土突然动了。
铃底的土疙瘩慢慢拱起来,露出个灰扑扑的爪子,是用土捏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细沙。
那爪子轻轻碰了碰我手腕,我耳朵里“嗡”地一声,惊云的声音飘进来,轻得像片羽毛:“走快些……它们已经开始换皮。”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换皮”不是说老鼠蜕毛,老皮讲过,那些被镇在地下的铃,锈壳是道锁。
要是锈壳蜕了,铃就会找新的宿主,像蛇找洞,猫找窝——它们要活过来,就得找个人当“皮”。
我抓着铜铃跳起来,风灌进领口,把后背的冷汗吹得冰凉。
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我回头看,整片荒原正往下陷,沙粒像被抽干的水,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架——是个巨大的头颅,仰面朝天,眉心那儿空了块,正好是白芷额心玉牌原来的位置。
归墟里的颅骨殿堂,原来都是这玩意儿的碎片。
现实世界的画面又涌上来。
青山市郊区的夜路上,货车司机猛踩刹车,后视镜里,车厢角落的碎石堆里,一枚铜铃正转着圈,锈壳“咔啦咔啦”往下掉,露出底下红得滴血的符纹,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我攥紧铜铃往山下跑,风刮得脸生疼。
野人山北麓的林子已经能看见影子了,树影在月光下晃着,我踩上林边的碎石路时,突然顿住。
树影太齐了。
每棵树的影子都像被拿尺子量过,齐崭崭地铺在地上,连最细的枝桠影子都对得整整齐齐——这不是风该吹出来的样子。
我摸了摸腰间的骨刺,往前走了一步。
林子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咔嗒”声,像有什么东西,正把锈壳蜕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