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杀了他,只会更快暴露我尚在人间的事实。
我需要混乱,而不是血腥。
我需要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或者,正在走向死亡。
我缓缓闭眼,感受体内最后一丝烬心核余温,默默将一段伪造的记忆刻入灰烬残包——关于“火化场大火”“骨灰失踪”“怨魂未散”的模糊意象。
然后,我把包轻轻放在通风口下方。
风会带走它。
老鼠会传播它。
谎言,终将长出根须。
而就在我准备撤离时,卖梦忽然停下动作,抬头望向枯井方向,低声喃喃:
“奇怪……主胚的认知信号波动了一下,像是……笑了?”我伏低身形,像一道被风卷起的残影,贴着墙根滑行。
灰鼠群在我脚边无声穿梭,它们不逃、不惧,反而以某种诡异的节奏为我开道——老皮死后留下的血脉印记仍在生效,这些阴沟里的生灵成了我唯一的盟友。
卖梦还在低头整理货架,手指轻抚过一瓶又一瓶猩红的记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阳光斜切在他脸上,照出一层虚假的暖意,可那双眼底黑得如同枯井,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就是现在。
我闭眼,凝神,将体内仅存的一丝惊云残识调动至极限。
那是我在逃离医院时,从某个死去研究员脑中夺来的频率碎片,带着残破的精神波段,足以干扰人类听觉神经的共振阈值。
“心跳共振”——发动!
一股无形波动自胸腔炸开,顺着地面爬升,精准击中他耳后三寸的隐穴。
那是人体感知“真实”的开关之一,稍有震荡,便会陷入短暂的认知错乱。
他浑身一僵,指尖猛地抽搐,一只玻璃瓶“啪”地跌落。
我如猎豹扑食,瞬间掠出,一把抄起瓶子,指腹迅速抹过表面。
烬瞳开启——视野骤然染上幽蓝,瓶内记忆如血雾翻涌:画面里,我站在父母尸体旁,手里握着滴血的刀,嘴角扬起扭曲的笑容,正缓缓割下父亲的眼皮。
荒谬!恶心!
现实中,我连碰都没碰过凶器。
那一夜,我只是跪在血泊里,抱着妹妹尚有余温的身体,一遍遍喊着“别睡”。
他们不仅偷走我的记忆,还篡改、重塑,把我塑造成一个享受杀戮的疯子——好让“归墟会”宣称:看,这容器已彻底腐化,无需唤醒,自当献祭。
我冷笑,拇指重重一压,将这瓶塞进输送管道深处,压在那条写着“陈丰已在东郊火化”的布条之上。
假死叠假死,谎言盖真相。
你们要的是一个自愿赴死的祭品?
那我就给你们一场“死后觉醒”的闹剧。
旋即,我摸出步虚环最后一点香粉,弹指洒向通风口。
这香本是修士避世所用,能引动幻听幻视。
如今残力微弱,却正好用来点火。
粉末遇风即燃,散出极淡的檀腥味。
三息之后,卖梦猛然抬头,眼神骤紧:“谁在那边!”
他左右张望,货架上的瓶子因情绪波动开始微微震颤,红影游动如蛇。
我屏息不动,借鼠群遮掩身形,静静看着他走向声源方向。
就是此刻!
我反身疾退,指尖如剪,在三只瓶子间快速调换标签:
- “失败恐惧” → 换上“胜利狂喜”
- “悔恨深渊” → 改标“解脱之路”
- 最后一瓶原写着“空白人格待填充”,我撕下,换上了“主胚已激活,倒计时72小时”
混乱的种子已经埋下。
当买家体验到截然相反的情绪洪流,当“割命郎”的数据系统检测到主胚异常活跃……他们的精密链条,终将因一次误判而崩裂。
卖梦没发现异样,嘟囔着推车离去,轮子咯吱远去,像碾过一具未冷的尸骨。
我蜷缩回角落,背靠石壁,终于允许自己喘一口气。
可就在这刹那,脊椎第三节的契隙鳞,突然停止了震动。
不是中断,而是……蜕变。
它不再被动接收那些冰冷指令,反而开始自行解析、重组,像是从锈蚀的齿轮中长出了新的齿牙。
一段模糊影像浮现在我意识深处——
崇山如坟,雾锁千峰。
野人山腹地,一口井倒悬于绝壁之间,井口朝天,井底朝地,违背常理。
井壁刻满扭曲符文,形如婴儿张嘴啼哭,每一道都在无声嘶吼。
而在井底,盘坐着一道人影。
背对我,披发垂地,头顶悬浮七枚旋转的名字,如星辰环绕。
其中一个名字,如烧红的铁钉刺入我脑海:
林秀英。
母亲的名字。
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呼吸停滞,心脏几乎停跳。
而就在我凝视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孩子……你不该来找我的。”
声音温柔,熟悉得让我浑身战栗。
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声音,是我曾在无数个夜晚哭着呼唤的音容。
可我知道……
真正的母亲,早在三年前就被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