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
真正的解法,不在压制,而在直面。
我必须走进那团温暖本身,找到它的源头,把它撕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也藏着井的牙齿。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按于心口。
心炉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就在这一刻,我听见左眼空洞里,传来极细微的一声叹息——像是童年某个雪夜,门开时漏进来的风,带着厨房的香气和母亲的脚步声。
等我再一次,选择遗忘。我的心脏在撒谎,可我的手不能抖。
泪水滚落的瞬间,我主动撕开了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不是回忆,是重现。
闭上右眼,任由左眼空洞吞噬视野,我在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那个雨夜:铁链拖地的声响,妹妹被拽进巷口时回头的那一眼。
她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我读得懂。
“哥救我。”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刀,从记忆深处猛地捅进胸膛。
心炉轰然炸响,暖流如岩浆逆冲四肢百骸,灵气疯狂暴涨,几乎要撑裂经脉。
眼前浮现出她六岁生日那天的笑脸,锅盖跳动,蜡烛摇曳,糖霜沾在嘴角……那么甜,那么暖,足以让我跪下哭喊着求它别再烧了。
但我没有逃。
我咬紧牙关,舌尖抵住上颚,调动全身残存的意志,启动骨音腔——那是我在野人山尸堆中学会的秘法,用颅骨共振模拟惊云残识的低频震波。
嗡——一声只有我能听见的鸣响自脑髓深处爆发,如同铜钟覆沙,层层阻隔情绪洪流。
温情与仇恨,像两股逆向奔涌的潮水,在我体内激烈对撞。
我要的不是麻木,不是压制,而是分割!
痛,比剜肉还烈。
可我知道,若此刻退让半步,往后余生都将活在虚假的炊烟里,忘了血债未偿。
我拔出契隙鳞——这把由老皮啃噬百年古藤根结成的骨刃,锋利到能割开时间的缝隙。
刀尖抵住胸口那道早已愈合的旧疤,深吸一口气,用力划下!
血涌而出,混着心炉蒸腾出的淡金色灵气,滴落在地。
我不停画,一笔一划,逆写“归源阵”。
这不是召回过往,而是将记忆钉死在现实的坐标上!
不让它们蛊惑我,不让它们替我做选择。
第一笔落下,耳边响起母亲哼歌的声音;
第二笔,父亲拍我肩膀的手温拂过肩头;
第三至第七笔,妹妹的笑声一圈圈荡开……
第八次心跳来临之际,我双膝跪地,浑身颤抖,泪水仍不住地流。
可就在这崩溃边缘,我张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
“我要杀光他们。”
一字一顿,如钉入石。
情感未失,理智犹存。
风忽然静了。
竹篓里的火星微微闪烁,像是回应某种契约的完成。
我喘息着抬头,看见捡焰不知何时已站在我面前,手中多了一片焦黑的灯芯。
他沉默地递来,指尖微颤。
我接过,灯芯表面浮起一行细如蛛丝的小字:
“下一个醒的人,是你妈。”
我猛地抬头,喉咙发紧:“你说什么?”
可他已经退入阴影,身形模糊,只留下一句飘散的话:“她说……她在等你认出她的声音。”
就在此时,远处井壁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在石上反复拖行。
咽渊整个人贴在井沿,耳朵渗出血丝,嘴里喃喃不止:“第一百零九声……还没说完……第一百零九声……还没说完……”
我踉跄起身,想离开这口吞魂噬忆的井。
可低头一看,脚印留在地上的,竟是赤足孩童的模样——五岁的我,踩着泥水回家的印记。
我心头剧震,正要后退,却发现内心竟无半分恐惧,反而有种诡异的安宁,仿佛……我真的回到了那个有炉火、有笑语的家。
更可怕的是,我居然……有点想留下来。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我拼尽全力转身,一步一踉跄地往井外走去。
意识模糊前最后的画面,是嘴角渗出的血腥味——我咬碎了颈间的灰鼠牙。
然后,黑暗降临。
我梦见母亲抱着我,轻轻摇晃,哼着那首古老的摇篮曲。
调子错了一拍。
和信号里那段,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