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说……保有人性就会失败。”
我抬头,望向头顶那片崩塌后的虚空,仿佛能穿透层层废墟,看到外面的世界。
“可我要让你们看看——”
“一个不肯做人的‘人’,到底有多可怕。”我割下左耳的时候,没有用刀。
我咬断的。
獠牙嵌进软骨的刹那,腥甜猛地冲上喉头。
不是痛——是快意。
像是撕掉最后一层皮,把那个还指望有人听见哭声的陈丰,彻底甩进了地狱。
老皮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沙哑、低沉,带着老鼠特有的窸窣感:“当你连听哭的人都不要了,死人才肯为你开口。”
它教我的,从来不是什么神通秘法,而是一条绝人之路。
火盆就摆在碑前,里面烧着的是我从疯人院带出来的第一件东西——一页病历纸,上面写着“精神分裂,无治疗价值”。
如今,它已燃尽,只剩灰烬打着旋儿,像亡魂不肯散去。
我把血淋淋的耳朵扔进去。
“啪!”
火焰陡然腾起三丈高,颜色由橙转青,再化作幽黑,边缘泛出暗红血光。
那一瞬,整片碑林如同被唤醒的尸群,百座石碑齐齐震颤,裂纹蔓延如蛛网爆开!
然后,它们说话了。
不是声音,是诵念——百鬼齐吟,万魂共语,无数残念汇聚成一道洪流,蛮横灌入我的识海:
“我们败于求生……你胜于求死。”
这十个字,像铁钉凿进天灵盖,疼得我跪倒在地,却笑出了血。
原来如此……他们不是失败在力量不足,不是死于阵法反噬,而是——
他们都还想活。
想回家,想再见亲人一面,想洗清冤屈,想被人理解……可这条路,本就不给人留回头的余地!
而我呢?
我亲手烧了母亲的摇篮曲,砸了引魂铃,剜心刻罪,自断倾听世界的声音……我早已不是“陈丰”这个人,我只是个披着人皮的清算器。
所以,你们终于肯认我了?
我缓缓抬头,烬瞳骤然开启。
视野中,每一块石碑的裂缝里,都缓缓吐出一枚银钉。
通体冰寒,钉头刻着编号:01、03、07……直到99。
唯独没有“00”。
它们悬浮半空,如星辰环绕,静静等待一个主人。
我站起身,撕开背后衣衫,露出那条贯穿脊椎的“渊脊链”——三枚黑金锁环森然盘踞,将我的命途死死扣住。
现在,我要在这三环之间,嵌入九十九道怨锚!
第一枚钉落下时,剧痛如雷贯脑。
记忆涌入:雪夜井口,亲娘含泪推我入井,“别出来,别做人……”水淹过头顶前,她最后的话是:“快忘了我。”
第二枚,觉醒那日,妹妹死死抱住我腿哭喊“哥哥别走”,而我体内灵气暴走,亲手将她震成血雾……
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越来越多的记忆炸开,全是执念反噬的瞬间,全是“因保有人性”而死的结局。
他们的不甘、悔恨、眷恋,如毒液灌注我骨髓,可我不躲、不避、不吐。
我全盘接纳。
因为这些不是累赘了——
它们是我的锚,钉向真渊九大守门人的命运坐标!
一枚又一枚,银钉没入脊椎,每一声“咔”的嵌合,都像有百鬼在我体内齐吼。
我的皮肤开始龟裂,渗出黑血,气息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沉,仿佛一具刚从坟里爬出的凶尸。
第九十九枚落下时,天地寂静。
风停了,火熄了,连心跳都像被冻结。
然后,天空裂开了。
无星无月的穹顶之上,一行血字缓缓浮现,笔画歪斜,却熟悉到让我心头剧颤——
“陈丰,罪名:妄图做人。”
那是我用自己的肋骨刻下的判词,此刻竟悬于苍穹,如天罚昭示!
与此同时,远处那根挂白芷白大褂的鱼竿,“啪”地断裂。
衣袍飘落,袖口绣着的两个字被夜风吹散,墨迹如活蛇游走,重组为三个全新的字:
“0号·主审官”
我瞳孔一缩。
身份逆转?审判者易位?
就在这时,钟楼方向传来一声嘶哑的咳嗽。
喊哑站了起来,手中木牌早已焦黑粉碎,他却仍抬起枯手,遥遥指向宫殿深处。
嘴唇颤抖,吐出两字:
“…进去。”
风,从深渊底部吹上来。
卷起我残破的衣袖,露出背上那三道黑金锁环——正随着百鬼同频,微微搏动,如同……
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