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用四只脚贴着地面爬，视野低矮浑浊，嘴里叼着半片绿漆剥落的铁皮青蛙——那是小满的玩具，被我今早捡起来塞进口袋的。
“呜——”
惊云的低吼像道炸雷。
我被撞得跌坐回石阶，嘴里的铁皮“当啷”掉在地上。
冷汗浸透后背，我摸着发疼的后腰抬头，正看见银毛兽爪按在我身侧，瞳孔缩成两道竖线。
它喉咙里滚着警告的轰鸣，鼻尖沾着我刚才爬行时蹭上的青苔。
“谢了。”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摸它耳朵。
惊云却躲开了，退到五步外站定，尾巴尖焦躁地拍打地面——它从不让受伤的猎物靠近。
尾织匠不知何时爬到了我脚边，六根尾巴轻轻卷住我发烫的左手。
“半炷香。”它的盲眼对着我，“你刚才丢了半炷香的神智。”我低头看啮痕印，发现烙痕深处多了点红光，像颗极小的心脏，随着我脉搏“突突”跳动。
“它把最后一口气织进了你的命里。”尾织匠的尾巴尖点了点那抹红，“下次你用鼠群，它们不会死一次，而是死两次。”它突然松开我，退回到编织台边，“但若你不许，谁也逼不了你。”
我望向祖冢最深处。
那具曾为我塑的泥人早没了形，只剩几团残土瘫在地上，胸口“地仙”二字被水浸得模糊。
风从井口吹下来，卷起一缕老皮尾巴烧剩的灰烬，轻轻落在我掌心。
我捏紧拳头，没让它飘走——这是老皮用三十六次生死，换我留在人间的凭证。
起身时，我瞥见悼靴郎还在空地上走。
它穿的半只布鞋底儿快磨穿了，露出里面塞的破棉花，每一步都踩得“哒、哒”响。
那是老皮生前最宝贝的“人的路”，现在换它替老皮接着走了。
井口的光漏下来，照在悼靴郎背上。
我摸了摸大衣内袋，那里还留着老皮最后的体温，混着血和棉絮的味道。
该回家了。
可我知道，下次听见鼠语时，可能不是它们在说，而是我在替它们吼——替老皮吼，替所有把名字刻进碑里的“没出生的孩子”吼，替那个在暖气片后面发抖的、只会说“骨缝里结霜”的自己吼。
风又起了，带着园子里新藤花的甜香。
我踩着尾织匠编的绳梯往上爬，左手背的啮痕印还在发烫，可这次，我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