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就是结束。
可当我回到屋里,准备躺下等死的时候,灶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原本已经熄灭的灶火,像是被人泼了一桶油,轰的一声蹿起了半人高。
我冲进厨房。
没有人在生火。
但那灶膛里的灰烬正在疯狂翻涌,像是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里面搅动。
紧接着,井台那边的水面开始剧烈震荡,波纹一圈圈荡开,倒映出的不是月亮,而是一只老鼠直立在铁皮箱上的影子。
老皮。
我明明已经封了听觉,切断了共感。
但我脑海里的啮痕印却突然滚烫,根本不需要我主动去听,千万只老鼠的吱吱声像潮水一样强行灌了进来,汇聚成一句震耳欲聋的质问:
“陈丰,你还记得怎么哭吗?”
它们没有问我为什么切断连接,没有问我是不是要死。
这群畜生,它们感知到了我的退避,误以为我已经忘了作为“人”最基本的本能。
我站在灶火前,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只觉得眼眶干涩得厉害。
那太奢侈了。
我一把拽过还在旁边发愣的小满,把他按在灶台前的小马扎上。
“看着火!”我厉声喝道,“跟着我的心跳,打拍子!我教你怎么真正控制这地气!”
小满被我吓住了,下意识地跟着我急促的心跳声拍打起大腿。
“妈妈煮汤……咕嘟嘟……”
就在他唱出这一句的瞬间,我猛地咬破舌尖。
腥甜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那灶膛里的烈火,猛地喷出一口血雾。
“呼——!”
刹那间,原本橘黄色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深蓝色。
那蓝色的火光在空中扭曲、拉伸,竟然在那一瞬间,映照出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雨夜。厨房的灯还亮着。窗户上贴着红色的窗花。
一个小女孩趴在窗台上,正对着雨幕挥手,嘴型分明是在喊:“哥哥快回来!汤要凉了!”
那是我的妹妹。
画面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便在蓝火燃尽的瞬间崩塌,化作漫天飞舞的灰烬。
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去抓,去试图挽留。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灰烬落下,像是看着一场迟到了太久的葬礼。
烧尽了。
那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记忆,终于在这把借来的地火里,烧得干干净净。
黎明前最冷的那段时间,门被顶开了。
惊云走了进来。
这头从不让人靠近半步的凶兽,此刻却收敛了所有的爪牙。
它走到我的床脚,笨拙地趴了下来,把那硕大的脑袋轻轻搁在我的脚背上。
一股温热顺着脚背传了上来。
它在用自己的体温,替我这个快要凉透的人,稳住最后一点心律。
窗外,最后一点灶火也彻底熄灭了。
但那余烬却还在微弱地闪烁。
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那点晨光,我看见那些灰烬缓缓聚拢,拼出了两个歪歪斜斜、丑得要命的小字:
晚……安。
我闭上眼,嘴角扯动了一下。
这不是神迹。
这是所有那些曾被我听见过声音的疯子、傻子、畜生,在这一刻,合力替我守住了这漫长的一夜。
风穿过门缝,卷起一缕灰,轻轻落进我的掌心。
轻飘飘的,像是一句迟到了二十年的回答。
我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一个。
只是那种不断下坠的感觉始终包围着我,像是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流逝,连带着昨天发生的那些事,都在脑子里变得模糊不清。
再次睁眼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却猛地发现床前站着个黑乎乎的影子。
影脚童正死死盯着我,手里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眼神惊恐得像看到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