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小女儿(并非亲生)因饥饿而烦躁刻薄的脸,再瞥一眼角落里像刺猬一样的江月月——四个人,那点存粮能撑几天?张美娟那句“手心手背都是肉”像根刺扎在他心上,带来一阵荒谬的刺痛。
张美娟见状,又添了句:“老江,要不你出去看看外面便利店还开着门没?趁现在动静不大,看能不能买点啥回来。”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不为我们想,也该为月月想想。这天气突然冷下来,家里多了一张嘴,肯定不够吃,是不是?”
江建国一听这话,立马想到外面还没走远的警察,急得直吼:“你糊涂了?!警察刚走,你想让月月被抓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强行压住骂人的冲动:“再说外面现在零下二十七度都不止!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雪都没过脚踝了,出去冻不死也得被警察撞见!”
张美娟没想到江建国突然想这么多。以前只要她劝一劝,这老家伙就什么都听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赶紧换上另一种口气:“我这不是一时慌得没想到吗!也是着急,我怎么可能想让你出事?你要是倒下了,我和慧慧怎么办?月月刚回来,她也不会想看着你出事的,对吧?”
最后一句,她巧妙地把江月月也拉入“受害者”阵营,试图用亲情捆绑,掩盖自己的恐惧与自私。
“砰!哗啦——哐当!!”
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夹杂着玻璃猛烈碎裂和金属撞击的刺耳噪音,猛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压塌的闷响!
死寂瞬间吞噬了客厅!
江建国像被重锤击中,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僵住。张美娟倒抽一口冷气,搂着江慧慧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天啊…”江慧慧脸上的刻薄瞬间被纯粹的恐惧取代,她猛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惊恐地瞪着父母,“那…那是什么声音?楼下…楼下怎么了?!”
窗外的恐怖巨响彻底击碎了张美娟的镇定。巨大的恐惧和对饥饿的恐慌交织,让她心底压抑的恶毒瞬间沸腾!
她枯瘦的手指用力抓住沙发边缘,指节捏得咯咯响,目光怨毒地钉死在角落里的黑影上,
声音因极度的焦虑和一种扭曲的“正义感”而尖利颤抖:“建国!你听见了!这雪下得太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家里那点东西,四个人能熬过三天吗?!”她猛地指向江慧慧,“慧慧的脸都饿白了!再这么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最恶毒的指责裹在“现实”和“责任”里,对着江建国,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都是因为她!江月月!她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这种天塌地陷的时候回来!她这不是回家,是给这个家招祸!是来分我们活命的口粮的!
你是她亲爹,不能再由着她了!现在就让她把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家里都快饿死人了,还有什么私藏的必要?!为了这个家,为了慧慧,也为了…为了她自己能在这个家待下去!拿出来!马上!”
窗外风雪厉啸,妻女的逼迫如同绞索。
江建国看着张美娟眼中那份为了慧慧可以不择手段的疯狂,听着江慧慧压抑的哭声,喉结滚了滚,像是要把过去几十年的顺从都咽下去。以前她但凡皱皱眉、红了眼,他哪次不是咬着牙也顺着?可这次,那句“去”字像冻在喉咙里的冰,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第一次没跟着她的话头走,喉间挤出的声音带着崩裂般的涩:“不…不去…”尾音抖得像被风刮的碎雪,整个人却像终于卸了千斤担子,瘫软在藤椅里——这声“不”,轻得像叹息,却比窗外的风雪更让张美娟心惊。
张美娟看着这个突然“拧了劲”的丈夫,听着窗外如同鬼哭的风雪,胸腔里的火气和恐惧瞬间炸开。以前她哪怕只是红了眼眶说句“你不爱我们娘俩了”,这老家伙都会慌得手忙脚乱,今天不过是让他出去找口吃的,他竟敢说“不”?让他拿江月月的包,他又说“不”两次,整整两次敢这样对我!
全是因为江月月!这个丫头一回来,连他都敢跟自己犟了!她盯着藤椅里瘫软的男人,眼底的震惊慢慢凝成怨毒——这可不是平时那种“商量着来”的退让,是明明白白的、第一次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下一秒,她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针,再次狠狠刺向江月月。
无声的逼迫在死寂中弥漫,冰冷刺骨,比窗外的严寒更令人窒息。
而同一小区的三楼,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五楼的方向。
这人本在这突然降临的极寒里冻得措手不及,还在骂这破天气,突然听到一群急切的脚步声。
他透过猫眼看去,竟然是之前上山的警察,脑子飞快盘算:这群警察是往江月月家去的!于是他出了房门悄悄跟上,看到警察在楼下喊话,屋里没人开,后来警察想破门,可气温还在降,冻得他们手都不好使了。
张浩虽然穿了军大衣,可楼道里的风跟冰锥似的往脖子里钻,比刚出门时好像又冷了起码七八度。他在那儿偷偷观察着那些警察,只见他们退到角落里,像是在上报什么。
张浩在楼道角落里咬着牙,狠狠说道:“江月月,你果然回来了!看来我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