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涧州前线。
残阳如血,映照着饱经战火摧残的城墙和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守将张崇山扶着垛口,望着城外叛军退去后留下的狼藉营寨和零星尸体,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重的疲惫和忧虑。虽然打退了叛军今日的攻势,但城中箭矢将尽,滚木礌石稀缺,伤员哀嚎遍野,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下一次进攻,还能不能守住?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将军!将军!”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激动,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绑着细小竹管的灰扑扑信鸽,“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张崇山眉头紧锁,这个时候,哪来的飞鸽传书?朝廷的指令向来通过驿站快马,且多是些不痛不痒、催促固守的废话。他不耐地挥手:“又是哪里的无用公文?扔了!”
“不……不是朝廷的!”亲兵急声道,将竹管呈上,“这鸽子腿上没有官印,这竹管的样式也古怪!而且……它直接落在了我们军鸽笼旁,像是……像是专门冲我们来的!”
“嗯?”张崇山心生警惕,接过竹管,入手冰凉。他仔细检查,竹管密封得极为严实,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他屏退左右,小心翼翼拧开管盖,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绢。
展开素绢,上面竟是一副极其简略却精准的地图!标注着城外叛军一处偏师粮草囤积点的具体位置、守备兵力仅百余人且多为老弱、甚至标注出了最佳偷袭路径和撤退路线!地图旁还有一行小字:“今夜子时,守备换防,哨塔有半刻空隙。速决,可缓三日之困。”
没有落款,没有来源。
张崇山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情报来得太诡异,太及时!像是黑暗中突然有人递过来的一根火柴!
是真的?还是叛军的陷阱?故意诱他出城,然后设伏歼灭他有生力量?
他盯着那地图,手指在地图上标注的路径上划过。那地方他知道,是一处地势偏僻的山坳,易守难攻,但也确实适合小股部队奇袭。若是陷阱,叛军何必选这么个地方?直接佯装主力虚弱诱他出击不是更好?
赌不赌?
赌输了,可能赔上最后一点机动兵力,涧州城破就在眼前。
赌赢了,或许真能夺得一批粮草,暂解燃眉之急,更能提振一下跌入谷底的士气!
张崇山额角渗出冷汗,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他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妈的!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就信这来历不明的鬼东西一次!
“传令!”他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让王都尉立刻点齐两百敢死之士,人衔枚,马裹蹄,备好火油引火之物!今夜随我出城!”
“将军!您亲自去?太危险了!”亲兵大惊。
“废话少说!执行命令!”张崇山低吼。他必须亲自去,才能根据现场情况随机应变,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中伏!
是夜,子时。涧州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两百余名精心挑选的悍卒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在张崇山的亲自带领下,沿着地图标注的隐秘小路,悄无声息地摸向那个山坳。
一路上,张崇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生怕下一刻伏兵四起。然而,出乎意料,沿途异常顺利,甚至真的在接近哨塔时,观察到塔上的守卫恰好进行了交接,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
他们如同神兵天降,突然杀入那处防备松懈的粮草囤积点!留守的叛军根本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袭,仓促应战,很快便被斩杀殆尽。张崇山下令迅速搬运能带走的粮食,带不走的连同营寨尽数焚毁!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等叛军主力发现异常,派兵赶来时,张崇山早已带着缴获的粮草和士卒,沿着预定路线安全撤回涧州城内!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缴获的粮草对于整个战局来说仍是杯水车薪,但这场干净利落的偷袭胜利,意义重大!它极大地鼓舞了守城军民的士气——我们还能打!我们能赢!更重要的是,它确实如情报所言,烧毁了叛军一部分粮草,迫使叛军不得不分出兵力重新筹措和加强后方守卫,攻势为之一缓!
“天佑大梁!张将军用兵如神!”捷报传开,涧州城内一片欢腾,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
然而,回到府邸的张崇山,却屏退众人,独自对着那卷已然烧掉的素绢残留的灰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不是天佑。
这是人谋!
那精准到可怕的情报,那对叛军动向乃至换防间隙的掌握……这绝非寻常探马所能及!背后提供情报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数日后,涧州小胜的捷报,连同张崇山隐去了情报来源、只含糊其辞说是“派出精干夜不收侦得敌情”的战报,一同送达了建康皇城。
这份捷报,对于深陷焦虑和绝望中的萧景琰和朝堂而言,不啻于一剂强心针!
虽然只是场小胜,但这是景侯二次叛乱以来,官军取得的第一场像样的胜利!它证明了叛军并非不可战胜,官军还有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