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巨大的白玉碑像是从地底下硬生生挤出来的春笋,通体透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蛮横劲儿。
随着碑身落定,脚底下的震感才刚顺着鞋底传上来,苏璃腰间那本《万灵古墓图鉴》就先一步烫了起来。
协守司地底下那个刚修好的净化池,这会儿想必是开了锅,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水面无风起浪,三百一十七道刚刚安顿下来的执念光丝,像是闻着腥味的猫,甚至没等苏璃下令,就争先恐后地从图鉴的缝隙里钻出来,在半空中绷得笔直。
这些光丝一头扎在净化池里,另一头死死咬住了那座白玉碑。
阿幽那盏破灯笼晃悠到了碑后头。
惨白的光晕往石面上一扑,原本光溜溜的碑背上,像是被酸液腐蚀过一样,滋滋啦啦浮现出一行小字。
“渡魂需引,引者承责。”
阿幽念得磕磕巴巴,它那身破布条在夜风里抖了抖,显然对这八个字里透出的因果味道很是不安。
“好一个初代祭酒。”苏璃把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嘴角扯了扯,“死了几百年,还要给后人留道填空题。这是怕后来接班的人太闲,非得找个能在阎王爷那儿挂上号的‘责任人’。”
这哪里是考验,分明是找背锅侠。
“吱。”
小烬才不管什么因果不因果。
它那四条尾巴像是四把大扫帚,在碑顶上一阵狂扫,把那些陈年的泥灰扬得满天飞。
几缕乱焰顺着石缝钻了进去,没烧石头,倒是把里面照了个通透。
碑心是空的。
悬着一枚半月形的玉珏,通体幽蓝,看着凉飕飕的。
“啧,魂引玉珏。”小烬蹲在碑顶,低头冲着苏璃肩膀上的黑猫翻了个白眼,“又是那种必须得靠‘卖萌’才能启动的玩意儿。这东西吃阴气,也吃月光,我的火不管用,得靠这只傻猫。”
团绒正抱着苏璃的衣领打哈欠,一听这话,耳朵尖抖了两下。
它也不废话,后腿一蹬,像个黑色的毛球炮弹直接砸在了碑座上。
额头正中间那道原本有些黯淡的月痕,此刻像是充了电,骤然亮起。
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特效,只有如同水滴入池的一声轻响。
那枚藏在碑心的玉珏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嗡鸣着震颤起来。
它一点点挤出石缝,悬浮在半空,正好补全了团绒额头月痕缺的那一半。
就在玉珏完全脱离碑身的那一刻,远处乱葬岗的方向,风声变了。
不再是呜咽,而是有了调子。
三百一十七个刚刚获得自由的瓮魂,并没有急着去投胎,而是顺着风飘了过来。
他们围着那枚玉珏打转,像是飞蛾扑火,却又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秩序。
低吟声起。
那不是什么凄厉的鬼哭狼嚎,而是一首调子极慢、极缓的谣曲。
苏璃听着听着,眼神忽然动了动。
这调子她熟。
小时候在苏家那个漏风的偏院里,那个早就记不清脸的老嬷嬷哄她睡觉时,哼的就是这个。
《无羁引》。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安魂曲,而是苏家那位傻白甜先祖当年留给这些亡魂最后的退路——若有一日枷锁尽断,便唱此曲,引路人自会闻声而来。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苏璃低声呢喃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口上摩挲了两下。
旁边的怨魄七号动作最快。
他那张死人脸上虽然没表情,但手底下的动作却透着一股子“终于让我逮到条款”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