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烫金的黑色拜帖送来的时候,苏璃正捏着根油条蘸豆浆。
送帖的是个面生的小道童,站在驿馆门口,腰板挺得比城墙拐角还直,脸上的假笑像是刚用尺子量过,嘴角上扬的角度分毫不差。
“苏大人,家师大祭酒久仰大人英姿,特备薄茶,邀大人三日后赴‘清源茶会’一叙。”
小道童双手呈上拜帖,语气谦卑得像是在供祖宗,“渡魂冢旧事,多有误会,家师愿与大人共商善后,化干戈为玉帛。”
苏璃没急着接,先咬了一口吸满豆浆的油条,腮帮子鼓囊囊地嚼着。
直到那小道童捧着帖子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她才慢吞吞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指尖的油渍,两根手指夹过了那张帖子。
“好说。”苏璃笑得比道童还假,“大祭酒这么客气,我这晚辈哪敢不给面子?回去告诉你师父,我会准时到,让他把好茶都泡开了等着。”
道童如蒙大赦,行了个礼转身就溜,那背影快得像是后面有狗在追。
苏璃脸上的笑意在门关上的瞬间就垮了下来。
她掂了掂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眼神玩味:“大清早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老东西也不怕折了寿。”
“这上面有味儿。”
团绒从房梁上跳下来,猫鼻子凑近拜帖嗅了嗅,嫌弃地打了个喷嚏,“一股子死人骨头渣子味,还是那种没烧干净的。”
苏璃指尖在拜帖一角的暗纹上轻轻摩挲。
那纹路看着像祥云,摸上去却有着极其细微的颗粒感,像是沙砾,又带着某种阴冷的粘性。
“不是沙子。”苏璃搓了搓手指,指腹上留下一层淡淡的暗红色粉末,“是孩童的眉心骨磨成的粉,混了朱砂。这叫‘安魂符’,以前专门贴在棺材板上镇压那些不想走的厉鬼。现在倒好,贴我拜帖上了。”
“这是拿你当厉鬼镇呢。”怨魄七号从墙角的阴影里探出个脑袋,看着那拜帖直嘬牙花子,“这守陵院的手艺是越来越回旋了,拿这玩意儿请客,缺了大德了。”
苏璃冷笑一声,把拜帖往桌上一扔:“小烬,查查这老东西最近的账。”
红狐狸从她肩头窜出,四条尾巴在空中一阵乱舞,像是在拉扯某种无形的丝线。
空气中逐渐浮现出一张如同血管般复杂的金色脉络图——那是京城香火的流向。
“啧,这老灯玩得挺花。”小烬盯着那张图,狐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原本该流向城隍庙那三百一十七盏长明灯的香火钱,昨晚全被截流了。它们绕了个大圈,悄悄进了那尊新塑的‘二祭酒’神像名下。这是想借着万民愿力,把之前血契的黑底子给洗白了。”
“洗白?”苏璃嗤笑一声,端起豆浆喝了一口,“也不怕漂白粉倒多了把神像给腐蚀了。”
“主上,看背面。”
阿幽的灯笼晃晃悠悠地飘过来,惨白的光束打在拜帖的背面。
原本空白的纸面上,在冷光下竟显现出一道扭曲的黑色符文,像是一条盘踞的毒蛇,蛇头正对着苏璃的名字。
“引灵咒。”阿幽的声音空灵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若是主上去了,喝了那茶,这咒就会引动您肩上那个‘渡魂监察使’的印记。到时候,所有的香火反噬都会顺着这杯茶,倒灌进您的神魂里。”
“这茶喝下去,不仅得结石,还得结仇啊。”苏璃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脆响。
团绒用爪子扒拉开拜帖,从茶具匣的最底层掏出一枚碎瓷片。
那是之前在地宫里顺手捡出来的。
“还有这个。”黑猫把瓷片推到苏璃面前,“那老头帖子里提到的‘清源茶会’,用的肯定是这种骨瓷。这是百年前失踪的那个‘鬼手匠人’烧的,内壁刻着《赎罪录》。这玩意儿配合引灵咒,就是个大号的抽水泵,专门抽人的气运。”
苏璃捏起那枚瓷片,对着阳光看了看。
瓷片薄如蝉翼,透光处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经文。
“既然人家诚心诚意地设了局,我不带点伴手礼去,显得我这协守司不懂礼数。”
苏璃站起身,从行囊深处翻出一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