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德海病退的消息传开后,安林市官场表面上安静了下来。
但易承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没有在办公室里干等,决定亲自下去走走,看看这个城市真正的样子。
他脱下西装,换了身普通的夹克,没带司机,自己开着一辆不起眼的大众车,去了城西。
城西棚户区,是安林市一块难看的区域。两年前启动了改造项目,现在却像个停工的大工地,一半是拆了一半的房子,一半是快要倒塌的老楼。
车开不进去,泥泞的土路上全是水坑。易承泽把车停在远处,走进了这片破败的地方。
空气里有股霉味和垃圾的酸臭味。几个老人坐在墙角,眼神空洞的看着他。
易承泽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废墟。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在一片拆了一半的废墟中,看到一家小店还亮着灯。那是一家面馆,招牌都歪了,门里冒出热气,在这片破败的地方显得很有生气。
易承泽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很小,就四五张桌子,坐着三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埋头吃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板娘在灶台后忙着。
“老板娘,一碗牛肉面。”易承泽找了个角落坐下。
“好嘞!”
面还没上来,邻桌的抱怨声就传了过来。
“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汉子把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溅起几滴油星,“说好两年回迁,现在都快三年了,连个地基都没见着!过渡房那破地方,下雨天屋里能养鱼!”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补偿款就那么点,连新房的一个厕所都买不起。当时跟咱们谈的那个王主任,拍着胸脯保证,现在人都找不着了!”
“找?上哪儿找?听说早就调走了!”
“那咱们的钱呢?咱们的房子呢?就这么被他们吞了?”
“嘘…小声点!”最先说话的汉子压低声音,但怨气更重了,“负责这项目的宏发建筑,你不知道是谁家的?再嚷嚷,小心晚上被人套麻袋!”
宏发建筑?
易承泽夹起一筷子面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他想起来了。之前整理薛德海的资料时,看到过这个公司名字,好像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开的。
原来,根子在这里。
“小伙子,面好了。”老板娘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他面前。
易承泽抬起头,对老板娘笑了笑:“阿姨,您这生意不错啊。”
老板娘苦笑一下,擦了擦手:“就剩我们这一家钉子户了,他们给的钱,不够我老头子看病的。街坊邻居们没地方吃饭,我就继续开着,赚个嚼谷。”
她看了一眼邻桌那几个唉声叹气的男人,也跟着叹气:“都是可怜人。房子拆了,钱没拿够,新房又没影。找谁说理去?人家是大公司,背后有大领导,我们老百姓,能怎么办?”
大领导……
易承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再多问,沉默的吃完了那碗面。面条没什么味道,他心里堵得慌。
走出面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易承泽回到车里,没有马上开车。他静静的坐着,脑子里全是面馆里那些人的话。
易承泽明白了,这就是薛德海敢说“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底气。他用几十亿的民生工程,绑架了几千户家庭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