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冻土的酷寒,依旧能冻结寻常仙人的神魂。但此刻,在这片无垠雪白之上,那片千丈方圆的轮回净土,却散发着一种迥异于极寒的、温暖而祥和的气息。它不再仅仅是虚幻的光影,而是带着实质的重量,仿佛一块真正的、超脱于尘世之外的理想像,烙印在了冰原之上。
净土之内,模糊的山川轮廓变得清晰,有溪流潺潺虚影流淌,虽非真实之水,却蕴含着滋养魂灵的轮回道韵;草木枯荣的速度趋于一种自然的平衡,一念生,一念灭,循环往复,演绎着最本源的生死奥义。那尊位于净土中央、愈发凝实的轮回磨盘虚影,缓缓转动间,不仅涤荡着先前大战残留的寂灭与冥血气息,更隐隐与宁凡识海中的轮回之心同步脉动,吞吐着精纯的轮回之力。
宁凡盘膝坐在净土中央,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却不再紊乱。他体内法力如同奔流的大江,沿着《混沌道经》的路线汹涌运转,疯狂汲取着四周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以及净土反哺而来的精纯轮回道源,修复着身体的创伤,补充着近乎干涸的消耗。
他的心神,大部分沉入了对刚刚那场血战的回味与消化之中。
“寂灭黄泉……两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本源力量,竟能以那种诡异的方式共存,并爆发出近乎渡劫巅峰的威力……若非我初成净土,又以执念为基,引动三生石碎片之力,再加上净世炎的些许辅助,此番恐怕凶多吉少。”
“轮回净土,不仅仅是防御与净化之道,更是一种‘领域’的雏形。在我的净土之内,我的轮回法则便拥有最高优先级,可一定程度上压制、改写外来的法则。方才最后时刻,净土反向扩张,便是以我的轮回意志,强行覆盖、瓦解了她的冥皇与寂灭法则,这才导致其力量失衡,自我崩灭。”
“而三生石碎片……”宁凡神识再次触碰怀中那温润碎片,一股清凉直透魂髓,让他对自身与婉儿之间那纠缠不清的因果线,感知得更为清晰。“它不仅能助我感悟轮回,似乎……还能稳定心神,增强对幻术、乃至对记忆层面的掌控?”
一个模糊的念头,伴随着对轮回净土更深层次的理解,以及对三生石碎片力量的体会,悄然在宁凡心间滋生、成形。
轮回,不止是引渡亡魂,不止是净化邪祟,更关乎过去、现在、未来,关乎记忆,关乎……执念所系之“真实”!
他想到了自己为了复活婉儿,所要施展的逆天手段——轮回逆转。此术凶险万分,涉及篡改生死秩序,扰动时空因果,一个不慎,不仅救不了婉儿,自身也可能被轮回反噬,永堕沉沦。而刚刚与寂灭黄泉一战,在生死边缘对轮回的极致运用,让他对此术有了新的想法。
“传统的轮回逆转,是以绝强力量,强行闯入轮回,捞取逝者真灵,过程中需承受整个轮回体系的排斥与反噬。但若……换一种方式呢?”
宁凡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雏形浮现。
“若我不去强行闯入,而是以轮回净土为基,以三生石碎片为引,构建一个‘真实的幻境’?将婉儿残魂置于其中,并非直接逆转生死,而是让她在这亦真亦假的轮回幻境中,重新‘经历’一次她的人生,或者说,经历一次由我主导的、融合了她真实记忆与我的轮回道念的‘往生’?”
“在这个往生幻境中,她的记忆会从陨落的那一刻开始,不断向前回溯。她会重新体验过去的喜怒哀乐,修为也会随着记忆的回溯,从陨落前的境界,一步步‘跌落’……直至回归到最初,回归到真灵最纯粹的本源状态。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以轮回之力护持,以净世炎洗涤残魂杂质,以混沌道源滋养其本源,再辅以轮回玉璧稳定时空……”
“当她的修为在幻境中‘跌落’至凡人,乃至回归本源真灵的那一刻,也就是她残魂被洗涤、滋养得最为纯粹圆满之时!届时,我再以全力施展真正的轮回逆转,配合所有准备,便有极大把握,一举功成!将她从那种‘归零’的状态中,重新‘拉回’现世,完成真正意义上的涅盘重生!”
“此术,可称之为——‘轮回往生境’!”
宁凡呼吸微微急促,这个想法虽然冒险,但理论上,似乎比直接硬撼轮回反噬要更取巧,也更稳妥一些。关键在于,那个“往生境”的构建,必须足够真实,必须能骗过天地法则,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骗过婉儿残魂本身的本能感知!而这,就需要他对轮回之力的掌控达到一个极其精妙的程度,更需要……对记忆、对幻境的绝对主导!
他想到了自己刚刚领悟轮回净土时,那净土光芒照耀下,引动敌人内心恐惧与记忆涟漪的现象。若是将这种力量集中、放大、定向引导……
宁凡摊开手掌,一缕极其细微、融合了轮回意境与一丝三生石波动的奇异力量,在他指尖凝聚。这缕力量无形无质,却散发着一种让人心神摇曳的气息。他尝试将其射向不远处一块被冰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巨石。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那巨石依旧矗立。但在宁凡的感知中,那巨石内部蕴含的亿万年冰封记忆,仿佛被引动,周围的空间泛起微不可查的涟漪,一幅幅破碎的、属于这片冰原古老过去的画面一闪而逝——肆虐的暴风雪、迁徙的古老冰兽、甚至更久远时代可能存在的绿色……虽然杂乱无章,转瞬即逝,但确实被引动了出来!
“果然可行!”宁凡心中一定,“这并非简单的幻术,而是以轮回之力,引动目标自身深藏的记忆长河,使其沉溺于自身过往的‘真实’之中。若目标是有灵智的生灵,其心神便会彻底陷入这场由自身记忆编织的‘往生梦’里,难以自拔。而在梦境中,随着记忆的回溯,其对自身当前修为的认知和掌控,也会随之‘跌落’……因为在那段记忆对应的过去,他本就是那个修为境界!”
“此术,便命名为——‘轮回逆转’!”
这并非他最终复活婉儿要用的完整“轮回往生境”,而是从中衍生出的、用于对敌的神通!能让敌人在亦真亦假的自身记忆幻境中不断沉沦,修为不断跌落,直至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甚至魂飞魄散!
他收起指尖力量,目光落在了寂灭黄泉消散后留下的那团精纯的、蕴含着部分冥皇本源与寂灭本源的混乱能量团上。
这团能量极其庞大且危险,两种本源虽然失去了寂灭黄泉这个载体后不再激烈冲突,但依旧相互纠缠、排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寻常修士贸然吸收,只怕瞬间就会被冥皇血煞污了道基,或是被寂灭意志侵蚀成虚无。
但宁凡拥有混沌道源,可化万法,更有轮回净土,能净化分离这两种力量。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团能量收入一个特制的玉盒,贴上数道封印符箓。
“冥皇本源……或许能从中解析出冥土一脉的某些核心秘密,甚至找到克制之法。而那寂灭本源……虽然危险,但若运用得当,或可成为我感悟‘死之极尽’的契机,对完善轮回亦有裨益。”宁凡暗忖,这团能量,价值极大,需妥善处理。
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色长虹,撕裂风雪,朝着南域轮回殿的方向疾驰而去。脚下的轮回净土虚影随之收敛,融入他体内,但其存在的痕迹,却让周遭的永恒冻土都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生机。
归心似箭!
……
南域,轮回殿。
相较于宁凡离开时的紧张氛围,如今的轮回殿显得更加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压抑。殿宇周围巡逻的弟子数量增加了数倍,一个个神色凝重,大阵时刻处于半开启状态,灵光隐现。
宁凡的回归,并未大张旗鼓,他直接穿越外围禁制,出现在了核心区域的轮回玉璧之前。
“宁凡长老!”守卫在此的几名轮回殿核心长老见到他,先是一惊,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纷纷上前见礼。他们能感受到宁凡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以及一种历经血火洗礼后的沉淀与威严,比离开时更加强大了。
“云璃道友呢?”宁凡直接问道,目光扫过轮回玉璧。玉璧依旧散发着朦胧光晕,但其上流转的道韵,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了一些,仿佛在呼应着他的回归。
“云璃前辈正在秘殿为南宫仙子温养魂灯,她吩咐过,若您归来,请直接前去。”一位长老恭敬回道。
宁凡点头,身形一闪,已消失在原地。
秘殿之内,气氛安宁。一盏造型古拙、灯焰呈现纯净琉璃色的魂灯,悬浮在半空,下方是以无数珍稀魂石布置的温养阵法。云璃一袭素衣,盘坐于阵法之前,手掐佛印,口中诵念着宁静祥和的经文,道道温和的佛力融入阵法,滋养着那盏属于南宫婉的魂灯。
魂灯的火焰,比起宁凡离开时,要稳定和明亮了许多,不再那般摇曳欲熄,显然云璃这段时间的温养起到了极大作用。
感受到宁凡的气息,云璃缓缓睁开美眸,停下了诵经。当她看到宁凡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的气息……看来此行收获匪浅,还经历了一场恶战。”
宁凡走到魂灯前,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柔情与坚定。他取出那枚三生石碎片,顿时,一股纯净的轮回意境弥漫开来,与轮回玉璧的气息,与这秘殿的阵法,甚至与南宫婉的魂灯,都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魂灯的火焰,似乎都因此雀跃地跳动了一下。
“三生石碎片……你果然找到了!”云璃眼中露出喜色,“有此物在,稳住南宫仙子残魂的把握便大了数成不止!”
宁凡将碎片置于温养阵法核心,使其光芒笼罩整个魂灯。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于冰原血战、轮回净土涅盘、以及构思出的“轮回往生境”与对敌神通“轮回逆转”,择要告知了云璃。
饶是云璃心境修为高深,听闻宁凡竟以初成净土硬撼并磨灭了状态诡异的寂灭黄泉,也不禁动容。而当她听到宁凡那“轮回往生境”的构想时,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以幻为真,引魂往生,溯本归源,涅盘重生……”云璃喃喃自语,眸中佛光流转,似乎在急速推演此法的可行性,“此法……闻所未闻,匪夷所思!风险依旧极大,对施术者的轮回造诣、心神力量、以及对南宫仙子记忆的了解程度,要求都达到了一个极致。但……若真能成功,确实比强行逆转轮回,所要承受的反噬小得多,成功的可能性也更高!”
她看向宁凡,眼神复杂,有惊叹,有担忧,更有一丝敬佩:“此法若成,堪称逆天!你竟能于生死战中悟出此等妙法,机缘悟性,实在惊人。”
“还需云璃道友助我。”宁凡郑重道,“构建‘往生境’,需绝对安宁且能量充沛之地,轮回玉璧之下是最佳选择。过程中,需道友以无上佛法护持婉儿残魂核心,免受记忆回溯浪潮的冲击,同时,也需要净世炎的光芒,照亮‘往生’之路,驱散可能滋生的心魔杂念。”
云璃毫不犹豫地点头:“义不容辞。”
两人都是果决之辈,既然有了方向,便不再拖延。稍作休整,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后,复活南宫婉的最终仪式,便在轮回玉璧之下,悄然开始。
宁凡首先将得自星陨谷的各种神料、魂晶按照玄奥的阵图布置在轮回玉璧周围,构成一个复杂无比的大阵,以混沌道源为引,将其彻底激活。顿时,整个秘殿被无数符文照亮,浩瀚的能量如同潮汐般涌动,汇聚于轮回玉璧之前。
接着,他取出那团得自寂灭黄泉的混乱能量团。云璃见状,眉头微蹙:“此物凶戾,此时取出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