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在混沌巨掌下形神俱灭，残余的黑烬部战士如同无头苍蝇，在那些劫后余生的蛮族反抗者愤怒的追杀下四散溃逃，很快便在苍茫的冻土上留下了更多尸体。
谷地中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寒风卷着血腥味的呜咽。
那些幸存的蛮族战士和独行者们，相互搀扶着，带着敬畏、感激又夹杂着一丝不安的复杂目光，聚焦在场中那道青衫身影之上。
宁凡负手而立，并未在意那些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投向前方那片如同巨大灰色幕布般笼罩着巍峨圣山的——寂灭之雾。
雾气并非死寂，而是在缓慢地、如同活物呼吸般流动、扩张。靠近雾气的边缘，地面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草木皆枯，岩石酥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时光与生机。方才有几个溃逃的黑烬部战士慌不择路撞入雾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半声，便肉眼可见地血肉消融，化作枯骨，继而枯骨也风化成灰，彻底湮灭。
这雾，是源噬布下的死亡结界，隔绝内外，侵蚀一切。
“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那名之前苦苦支撑的魁梧蛮族汉子，忍着肩头被骨矛洞穿的剧痛，在同伴的搀扶下，上前几步，对着宁凡恭敬地行了一个蛮族捶胸礼，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他名叫烈山，是附近一个中型部落“赤岩部”的勇士。
那年老的萨满也喘息着走上前，他脸上的图腾油彩被血污和汗水模糊，眼神却带着历经沧桑的智慧与深深的忧虑。“老朽岩烬，代表所有不愿屈服于寂灭的北蛮族人，感谢尊驾仗义出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令人心悸的灰雾，声音低沉，“尊驾实力通天，可是……为了圣山而来？”
宁凡收回望向灰雾的目光，看向这位老萨满，微微颔首：“不错。”
他并未掩饰自己的目的，到了此地，也无需掩饰。
烈山和岩烬萨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烈山急声道：“大人，这灰雾邪门得很！我们好几个部落联合起来，派出最精锐的战士和萨满试图进入，都……都没能再出来！里面不仅侵蚀生机，似乎还能扭曲感知，甚至……唤醒内心最恐惧的幻象！”
岩烬萨满补充道：“而且，根据祖灵偶尔传递出的模糊信息，这灰雾似乎与圣山本身的某种古老禁制产生了诡异的结合，威力倍增。黑烬部那些叛徒，还有他们背后的邪魔，很可能已经进入了圣山核心，正在亵渎蛮神留下的遗迹！”
宁凡静静听着，目光再次投向灰雾。他的神念尝试深入，但如同泥牛入海，不仅被迅速腐蚀，还反馈回种种混乱、扭曲、充满负面情绪的碎片信息，仿佛这雾气本身就是由无数痛苦与绝望的灵魂残渣凝聚而成。
“你们可知，这灰雾的源头在何处？或者，有何规律可循？”宁凡问道。
岩烬萨满摇了摇头，脸上皱纹更深：“源头似乎在圣山最深处的‘祭坛’附近，但无人能证实。规律……老朽观察多日，只发现每月朔月之夜，灰雾的活性会稍减，侵蚀力似乎也弱上一分，但其中滋生的‘雾魅’却会更加活跃。”
“雾魅？”
“是灰雾中自行诞生的诡异生灵，没有固定形态，介于虚实之间，擅长灵魂攻击，吞噬生灵精气，极难对付。”
朔月之夜，雾减魅生。宁凡记下了这个信息。他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天空，依照北蛮天独特的天象推算，距离下一个朔月之夜，尚有五日。
五日，他等得起，但也需做好万全准备。
“我需要一处安静之地暂歇，调息片刻。”宁凡对岩烬萨满道。
“大人请随我来！”烈山连忙道，“我们赤岩部在附近有一处临时营地，还算安全。”
……
赤岩部的临时营地设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洞内，条件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残存的数十名部落战士和少数其他部落的幸存者聚集于此，气氛悲壮而压抑。
宁凡在岩洞深处寻了一处僻静角落盘膝坐下，并未立刻调息，而是先将心神沉入心渊。
玉骨依旧散发着温润光华，对圣山深处那蛮神雕像的感应清晰而强烈。但此刻，在这感应之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的……悲怆与愤怒的情绪。
是蛮神雕像自身残留的意志？还是……别的什么？
他尝试以神念接触玉骨，传递出询问与探寻的意念。
玉骨光华微微波动，一幅更加清晰的画面碎片传入宁凡心神：
依旧是那顶天立地的蛮神雕像，模糊不清，但其上一道巨大的、几乎将雕像劈开的裂痕却触目惊心！裂痕之中，不断有灰色的寂灭气息如同脓液般渗出。而在雕像眉心那点微光（昆仑镜碎片）周围，缠绕着无数粗大的、由寂灭道则凝聚的灰色锁链，正在不断收紧，侵蚀着那点微光。隐约间，仿佛能听到雕像发出的、充满不甘与暴怒的无声嘶吼！
画面一闪而逝。
宁凡心神震动。源噬的人，果然已经在侵蚀蛮神雕像，试图夺取或者污染昆仑镜碎片！而且看情形，情况十分不妙！
必须尽快进入！
他退出心渊，开始闭目调息。并非恢复法力，到了他这等境界，法力近乎无穷。他是在调整自身状态，将精气神臻至完美巅峰，同时，仔细感悟玉骨中蕴含的那一丝“守门人”的界域之力，以及自身初步凝聚的“溯源”道则。这灰雾本质是寂灭之力的变种，或许“守门”与“溯源”，正是破解其的关键。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岩洞外的北蛮天，白日与黑夜界限模糊，只有昏黄尘霭的明暗变化。
期间，宁凡察觉到几股不弱的神念从营地外扫过，带着审视与警惕，应是其他幸存部落或独行强者在探查。但感受到宁凡那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气息后，都迅速退去，无人敢来打扰。
烈山和岩烬萨满则忙着救治伤员，整合残存的力量，同时派出机灵的战士远远监视圣山灰雾的动静。
第四日，黄昏。
宁凡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周身气息圆融无瑕，已处于最佳状态。
他走出岩洞，发现营地中的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凝重。烈山和岩烬萨满正与几名其他部落的首领模样的人聚在一起，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看到宁凡出来，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了过来，目光复杂。
“大人。”岩烬萨满上前，脸色难看，“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黑烬部的主力，由他们的大酋长‘赫骨’亲自率领，正在朝圣山方向集结！同行的，还有至少三名气息不弱于之前那个灰袍人的外界魔修！”
赫骨，黑烬部大酋长，乃是北蛮天有名的强者，传闻其肉身已锤炼到堪比远古凶兽的地步，实力深不可测。
“而且，”烈山咬牙切齿地补充道，“据逃回来的斥候说，他们在赫骨的队伍里，看到了……看到了‘圣山守护者’一族的俘虏！”
“什么？！”岩烬萨满和其他部落首领闻言，皆是脸色剧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圣山守护者？”宁凡看向岩烬。
岩烬萨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解释道：“那是世代居住于圣山核心，侍奉蛮神，守护圣山禁制与传承的一支古老蛮族。他们血脉特殊，拥有沟通圣山意志的能力，是阻止外人亵渎圣山的关键。连他们都……”
连世代守护者都被擒拿，意味着圣山核心的防御，可能已经从内部被瓦解了很大一部分。源噬的渗透，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都要快！
“赫骨和那些魔修，预计明日正午便能抵达圣山脚下。”一名来自其他部落的女战士首领沉声道，“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祭品和某种邪恶的仪式器物，恐怕是要在朔月之夜，配合灰雾活性减弱时，强行举行某种仪式，彻底污染蛮神遗迹！”
明日正午？朔月之夜就在明晚！
时间陡然变得紧迫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宁凡身上。如今，他是唯一有能力，也有可能改变这一切的希望。
宁凡眼神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望向圣山方向，那灰雾在愈发昏暗的天光下，仿佛变得更加浓郁、更加危险。
“不必等明日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