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药味和焦土味。
他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头顶是破损的屋顶,能看到外面灰白色的天空。身体像被拆开又重组过,每一处都在痛。
“他醒了。”
声音很熟,尧转头,看见银羽坐在床边,眼睛红肿,但脸上有笑容。
“你……”尧开口,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
银羽扶他坐起,喂他喝水。水是温的,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慢点喝。你昏迷七天了。”
“七天?”尧咳了几声,“洛阳……怎么样了?”
“城还在,人还在。”银羽说,“献祭塔没了,鬼臾没了,被控制的百姓大部分清醒了。但城里死了很多人,建筑毁了三成。”
门帘掀开,明镜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尧相,先把粥喝了。你得恢复体力。”
尧接过粥碗,粥很稀,里面混着野菜。“你们怎么样?其他人呢?”
“我们十七个人,活下来九个。”银羽的声音很轻,“你,我,明镜,还有六个士兵。其他人……死在塔下了。”
尧沉默地喝粥,粥没什么味道,但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需要力气。
喝完粥,明镜开始检查他的伤势:“脉象稳了,但内腑有暗伤,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还有,你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
“你念咒的时候,七窍流血。现在视力有没有问题?”
尧看向窗外,景物清晰。“看得清。”
“那还好。”明镜坐下,“有件事得告诉你。许负……可能没完全消失。”
尧手一颤,粥碗差点掉下:“你说什么?”
“献祭塔毁掉那天,护城河的水托住了你,那水是温的,还发着微光。”明镜说:
“之后七天,洛阳城的地下水脉开始缓慢恢复。按道理,地脉枯竭期还有二十多天,不该恢复这么快。”
“你是说……”
“许负的意识可能融入了地脉。”明镜说,“她用最后的力量,加速了地脉的自我修复。但这只是猜测,我们没法证实。”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士兵探头:“明镜大人,周老来了。”
周横拄着拐杖进来,看见尧醒了,老泪纵横:“尧相……您真的醒了……”
“周老,你儿子……”
“平儿……”周横擦了擦泪,“他醒了。被控制的后遗症还在,经常头痛,但神智清楚。他记得被控制时做的事,很愧疚,这几天一直在帮忙清理废墟。”
“活着就好。”尧说。
周横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在钦天监废墟里找到的。许负国师留下的,之前没发现。”
尧接过帛书展开。上面是许负的字迹,但很潦草,像是匆忙写就:
“尧,若你看到此信,说明献祭塔已毁。但吞噬者之患未除。
母巢被挡在新宇宙外,但九州之内,尚有残余。地脉枯竭期是它们最后的机会,必会反扑。小心‘暗桩’。”
帛书到此中断。
“暗桩?”银羽皱眉,“什么意思?”
“鬼臾在朝堂和军中安插的人,可能不止我们知道那些。”尧把帛书折好,“而且鬼臾死了,这些人可能失控,也可能有新的指令。”
明镜问:“新的指令会是什么?”
“不知道。但地脉枯竭还有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是九州最脆弱的时候。”尧试着下床,腿一软,银羽赶紧扶住。
“你需要休息。”
“没时间休息了。”尧站稳,“戎桀那边有消息吗?”
“有。”银羽说,“雁门关守住了,西戎联军分裂成三支,互相攻伐,暂时不会南侵。戎桀将军五日前派了五百骑兵南下,昨天刚到洛阳,正在协助维持秩序。”
“朝堂呢?子玦小皇帝呢?”
周横叹了口气:“皇宫毁了三分之一。小皇帝还活着,但受了惊吓,现在由几个老臣照顾。
问题是……鬼臾死后,朝廷瘫痪了。各部官员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不知道听谁的。”
尧走到窗边。窗外是洛阳的街道,到处是废墟,百姓们在清理瓦砾,士兵在巡逻。远处,皇宫的方向还在冒烟。
“得重建朝廷。”他说。
“谁来做?”明镜问,“你是通缉犯,现在虽然救了洛阳,但名义上还是逆贼。戎桀是边将,不能干政。银羽是域外血脉,更不可能。”
尧沉默片刻:“先见见还活着的大臣。把他们请来,开个会。”
当天下午,七个大臣来到临时住所。都是老人,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多岁,个个灰头土脸,官服破损。
尧坐在主位,银羽和明镜站在两侧。九个幸存士兵守在门外。
礼部尚书李桢先开口,声音干涩:“尧相,您救了洛阳,老夫代全城百姓谢您。但……您还是戴罪之身,圣旨未撤,见面已是逾矩。”
“李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兵部侍郎孙邈说,“朝廷都快没了,还讲什么规矩?当务之急是恢复秩序,赈济灾民,防备外敌。”
“外敌?”尧问。
“南蛮听说中原大乱,已经在边境集结。东夷也有异动。”孙邈说,“还有,各地藩王、刺史,都在观望。如果朝廷不能迅速重建权威,不出一个月,天下必乱。”
工部尚书陈胥咳嗽几声:“重建需要钱粮。国库被鬼臾掏空了,洛阳粮仓在战乱中被抢了一半。现在城里有三十万张嘴要吃饭,粮食最多撑十天。”
尧看向银羽:“雁门关来的骑兵带粮了吗?”
“带了,但只够五千人吃半个月。”银羽说,“杯水车薪。”
“那就征粮。”刑部尚书王焕说,“向周边州县征调。谁敢不从,以叛逆论处。”
“不行。”尧摇头,“百姓刚经历大难,再征粮会激起民变。而且周边州县也遭了灾,没多少余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