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日军阵地后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地狱的油锅里煎熬。加强团的士兵们踩着被鲜血浸透的焦土,迎面而来的是比想象中更狰狞的场景。二十四门四年式150毫米榴弹炮如同二十四头蛰伏的钢铁巨兽,迷彩布下粗壮的炮管泛着冷光,深深陷入泥泞的炮轮旁,是堆积如山的黄铜弹壳。
日军的反应快得惊人。赤裸上身的炮兵们嘶吼着,一部分人仍在疯狂装填炮弹,另一部分已经端着刺刀扑了上来。更令人胆寒的是,在阵地后方,一群戴着白袖章的督战队正用手枪逼迫士兵执行内山英太郎的绝杀令——“玉碎!绝不能让支那人靠近重炮!”
“轰!”
第一门重炮在爆炸中化为废铁,灼热的金属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四周。十几个刚刚冲上来的加强团士兵瞬间被撕碎,残肢断臂混合着滚烫的鲜血泼洒在炮架上。一个被炸断双腿的川军士兵,用尽最后力气爬向另一门炮,在血泊中拖出五米长的痕迹,嘶声呐喊:“炸炮啊——!”
张耀明手中的勃朗宁还在冒着青烟,他刚击毙一个日军炮手,就看到川军老兵周正如猛虎般扑向另一个日军。这个四十岁的老兵一口咬住敌人的耳朵,鲜血从他齿缝间溢出。背后的刺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新兵小四川接住这沾满鲜血的炸药包,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浑身绑满炸药的日军伤兵就嚎叫着冲来。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没有退缩,反而迎上去死死抱住敌人,用尽全身力气滚向旁边的弹坑。
“轰!”
就在张耀明被气浪掀飞昏迷的短短几分钟内,整个日军阵地陷入了更彻底的疯狂。内山英太郎在指挥所里接到了长濑支队即将抵达的电文,他双眼赤红,对着电话嘶吼:“不惜一切代价,在援军抵达前,全歼这支支那军!重炮?如果带不走,就用地狱之火净化它们!让所有非战斗人员拿起武器,包括伤兵!为天皇尽忠的时刻到了!”
命令一下,日军残存的抵抗变得毫无人性。伤兵们被绑在炮架上,怀里塞着开了盖的手雷,成为自爆陷阱。一些绝望的日军炮兵甚至不再试图拆卸炮栓,而是直接将整捆手榴弹塞进宝贵的四年式榴弹炮炮膛,伴随着歇斯底里的“板载”声,引爆火炮,试图与周围任何靠近的中国士兵同归于尽。
“轰!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阵地各处响起,不仅仅是炮弹被引爆,更是日军在系统性地自毁重炮。钢铁碎片混合着血肉骨渣,如同暴雨般倾泻在交战双方头上。
陈武刚集结起十来个还能动的弟兄,日军的卫队就带着军犬扑了上来。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打狗!先打狗!” 陈武的汤姆逊冲锋枪喷出火舌,子弹精准地扫向龇牙咧嘴的军犬。一条狼青犬在空中被子弹撕裂,但另一条已经扑倒了一名尖兵,血盆大口直接咬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如喷泉般涌出。那名士兵的惨叫戛然而止,只能在窒息中徒劳地踢蹬着双腿。
“狗日的!” 一个川军老兵红着眼冲上去,用刺刀狠狠捅进狗腹,却被侧翼射来的机枪子弹打成了筛子。
陈武的手臂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袖,顺着指尖滴落。他靠着残存的炮架喘息,看到一个日军曹长挥舞着军刀,指挥着机枪手压制他们。陈武咬牙,单手举枪一个点射,子弹打在曹长的钢盔上溅起火星,却没致命。那曹长狰狞一笑,举刀向他冲来。
“排长!” 一个身影猛地从侧面撞开陈武——是那个叫石头的新兵,他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军刀。军刀穿透了他的胸膛,石头却死死抱住曹长,回头对陈武嘶喊:“快走!去炸炮!”
陈武眼睁睁看着日军曹长抽出军刀,又狠狠劈在石头背上。他怒吼着,将汤姆逊剩余的子弹全部倾泻过去,将那曹长和旁边的机枪手一起打倒。
陈武带着仅存的五个人,终于冲到了北面。这里果然是日军的备用炮群所在地,四门相对小口径的野炮正被日军拼命推出洞口,试图调整射界向加强团残部和可能存在的后续中国部队开火。
老郑和他带领的侦察兵,此刻正依托着几块岩石和几具日军尸体,进行着绝望的阻击。他们原本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三个,老郑的腹部中弹,用绷带死死勒住,但肠子还是隐约可见。
“老陈!……你们来了……” 老郑脸色惨白,声音虚弱,“鬼子……鬼子要开炮了……”
洞口,日军正在给野炮装填炮弹,炮手已经拉住了击发绳!
“手榴弹!” 陈武嘶吼着,所有能动的士兵都用尽最后力气将手榴弹扔向洞口。爆炸暂时扰乱了日军的动作,但未能摧毁火炮。
“不行!得炸了它们!” 陈武目光扫过身边,一个失去一条胳膊的士兵,用牙咬开了集束手榴弹的引信,闷声道:“排长,帮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