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独立师万余兵马沿渭河北岸迤逦西行,于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抵达西安东郊灞桥。
这座十三朝古都的城墙在冬日薄雾中若隐若现,巍峨的箭楼、绵延的雉堞,沉默地注视着这支远道而来的队伍。灞河两岸枯柳枝头挂着冰凌,昔日的折柳送别之地,如今成了各路兵马往来的要冲。
“停止前进!”前卫骑兵传令兵飞驰而来,“报告师座!西安行营已派出联络官在灞桥驿等候!”
陆铭凡勒住战马,举起望远镜。远处驿亭外,几名身着呢料军装、脚蹬锃亮马靴的军官正朝这边张望,身后停着两辆黑色轿车,在满是尘土的官道上格外扎眼。
“赵副师长,你带师部人员先去接洽。”陆铭凡低声吩咐,“就说我部乃中央军第八补充旅,奉令西调兰州休整补充。记住,态度要谦恭,但编制、兵员、装备具体情况一律含糊应对。”
“明白。”赵承业整理了一下虽旧但整洁的军装,带着两名参谋策马向前。
陆铭凡转身对传令兵道:“传令各旅,以行军纵队通过灞桥,不得停留,不得与地方人员交谈。骑兵团前出侦察十里,确保前往咸阳的道路畅通。全军今晚在渭城旧址宿营,明日拂晓继续开拔。”
“是!”
命令层层传达。万余人的队伍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从灞桥上隆隆通过,虽然军装破旧,但刺刀闪亮,枪械齐整,尤其是那几门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山炮、野炮,让驿亭处的几位联络官看得眼皮直跳。
“赵副师长,”为首的中校联络官姓徐,是西安行营参谋二处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贵部军容严整,一看便是百战精锐。不知贵部现有兵力几何?火炮配备如何?兄弟我好向行营备案。”
赵承业笑容可掬地递上准备好的文件:“徐参谋过奖了。我部自徐州战场撤下,伤亡颇重,现有员额四千二百余人,火炮嘛……只剩些老旧山炮充门面,让您见笑了。”
“四千二?”徐参谋瞥了一眼正在过桥那望不到头的队伍,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赵副师长谦虚了。这样,行营长官对贵部很是关切,已在城中备下营房给养。还请贵部进城休整数日,长官们想见见陆旅长……以及各位弟兄。”
“多谢长官美意。”赵承业拱手道,“只是军令在身,兰州催得急。我部已在前面安排了宿营地,就不进城叨扰了。待我部在兰州安顿下来,陆旅长定当专程来西安拜会各位长官。”
两人言语往来,暗藏机锋。徐参谋又试探了几句,见赵承业滴水不漏,只得作罢,但临别时意味深长地说:“如今抗战艰难,正是用兵之际。像贵部这样的劲旅,窝在后方休整未免可惜。行营这边,或许不日便有调令……”
看着黑色轿车扬尘而去,赵承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策马回到陆铭凡身边,低声道:“师座,来者不善。他们根本不信我们只有四千人。”
“意料之中。”陆铭凡神色平静,“如此规模的队伍,想完全瞒过西安方面的眼睛是不可能的。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不是我们有多少人,而是怎样才能把我们这支‘杂牌’变成他们的筹码。”
当夜,渭城旧址汉宫废墟旁,篝火点点。各旅团主官被紧急召至师部——一座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陆铭凡开门见山,昏暗的马灯下,他的面容冷峻,“西安方面已经开始试探。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以‘统一抗战指挥’‘加强前线力量’为名,试图收编或调遣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