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娄晓娥,显然已被酒精搅得思绪迷离,眼神朦胧,双颊绯红。
她全然不顾场合,继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爸,这酒好辣呀……”
她吐了吐舌头,用手在嘴边扇着风,“可是喝下去之后,身子感觉轻飘飘的,好像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真有意思……”
她痴痴地笑了几声,目光转向那酒瓶,带着几分醉意和娇憨,“听妈说,您这酒藏了好多好多年了。以前您总说要等我出嫁那天才舍得打开,今天,今天总算见到它啦……”
“我出嫁,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呢……”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黯,但随即又亮了起来,灼灼地望向苏远,“不过,今天苏大哥来了,我…我这儿。”
娄晓娥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就是高兴!比我自己嫁人还高兴!”
“现在这日子,过得有什么劲儿?”
她语气带着抱怨和失落,“每天连顿饱饭都难吃上,还谈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我,我只要能常常看到苏大哥,就心满意足了……”
她似乎彻底放开了,借着酒劲,将埋藏心底多年的话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苏大哥你知道吗?”
“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六年前那个晚上,我和妈被坏人抓了……”
“当时,我吓得魂儿都没了,以为这辈子就完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但看向苏远的目光却充满了依赖与感激。
“可是…可是你就像天神下凡一样。”
“‘唰’地一下就出现了,三下两下就把那些坏蛋全打倒了!”
“从那天起,你的样子就刻在我脑子里了。”
“这么多年,从来从来没忘过……”
她眼神迷离却又异常认真,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强调,“我…我说的是真的!真的!”
这……
这丫头还真是“酒壮怂人胆”。
这番话,几乎等同于当着父母的面在向苏远表露心迹了。
虽然苏远和娄氏夫妇对娄晓娥的心思都心知肚明,但如此直白、毫无遮掩地说出来,还是让在场的三个大人都感到一阵措手不及的尴尬。
苏远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微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原本看到女儿如此失态,娄振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觉得颜面尽失。
可当他看到闺女那双虽然迷蒙、却闪烁着无比真挚和希冀光芒的眼睛,以及那深处藏着一丝害怕被拒绝的担忧时,他心头猛地一震。
再联想到女儿刚才那番关于“日子艰难”、“吃饱饭都成问题”的醉话,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在这朝不保夕的年月里,那些虚浮的名分、世俗的眼光,难道比让女儿活下去、活得开心更重要吗?
娄振华深知,苏远身边确有几位红颜知己,例如那位精明能干的陈雪茹。
她们虽然无名无分,但难道她们现在的境遇,比自己家这岌岌可危的状况更差吗?
苏远这人虽然风流了些,可他对跟了他的女人,却是真心实意地好,从未亏待过。
如果……
如果晓娥真的跟了他,有了这层关系,无异于给女儿的未来加上了一道坚实的保险,让她在这动荡的时局中,能有一个强大的依靠,后半辈子也算有了着落。
想到这里,娄振华仿佛瞬间想通了什么,胸中的块垒消解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端起酒杯,对着苏远朗声道:
“苏厂长!”
“来,我们再干一杯!这酒,可真是我珍藏了二十年的老酒了!”
此时,连番畅饮之下,娄振华自己也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但压抑了这么多天的苦闷、惶恐和不安,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和放松的契机,他也彻底放开了。
毕竟,他的那些秘密和底细,苏远是知道最多的人,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苏远面前如此不加防备。
“晓娥刚才说的没错。”
娄振华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微漾的琥珀色液体,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和追忆,“这酒啊,年纪比晓娥这丫头还要大呢!”
“当年,她妈刚怀上她的时候,我就特意去找相熟的老酒坊,定下了这么几瓶好酒。”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那时候我就打定主意,这酒,我得好好藏着,埋起来……一定要等到我闺女风风光光出嫁那天,再拿出来喝个痛快!”
他的视线落回女儿身上,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和释然:
“不过啊,晓娥这丫头。”
“脑子就是一根筋,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现在更是连嫁人的心思都没了……”
“唉,索性啊,我也不去想那么远啦!”
“今天高兴!”
娄振华提高了声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酒,咱们今天就把它喝了!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一旁的苏远看着眼前这对借着酒劲、一唱一和的父女,心里不禁有些无语。
这娄晓娥年纪小,酒后失言倒也罢了,怎么娄振华这做父亲的,也跟着一起“胡闹”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在对他进行某种疯狂的暗示一般。
不过,对方毕竟没有把话彻底挑明,苏远自然也不好主动点破或者拒绝,只能顺势端起酒杯,与娄振华轻轻一碰,将这略带尴尬的话题遮掩过去。
娄振华放下酒杯,沉吟了片刻,脸上的醉意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忧虑和郑重。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