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远点破自己修为上的变化,陈小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那头剃得极短的板寸,嘿嘿一笑。
经师傅这么一提,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气血运转与筋骨发力间那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圆融与凝练。
回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不由得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后怕,又带着几分得意地讲述起来:
“师傅您还真说对了,这事儿说来也巧,还真有一段。”
“那边是真正的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得很,藏龙卧虎。”
“民间确实有不少家传的拳法好手,路子都野得很,但实战性极强。”
他顿了顿,神色稍显凝重:
“而且那边很多地方宗族观念根深蒂固,几乎自成一体。”
“一些大的宗族里,还保留着祖辈传下来的练拳传统,偶尔还真能碰到几个硬茬子。”
“我就遇上那么一位,功夫练到了化劲层次,是个难缠的角色。”
“我们俩在山林里遭遇,话不投机便动上了手。”
“那一场恶斗,从林子里打到山涧边,拳来脚往,谁也没讨到太大便宜,都受了些不轻不重的伤。”
“最后他见奈何不了我,借着地形熟悉,转身就逃回了他们那个倚山而建、易守难攻的宗族寨子里。”
“我回到驻地,包扎了一下,越想越不对劲。”
陈小军的语气变得冷峻起来:
“那帮人盘踞地方,对抗政令,私藏武器,根本就是想要造反的苗头!”
“还死守着那些陈腐不堪的旧思想,以为靠着一身拳脚功夫就能无法无天?”
“那个化劲高手逃走时,还放下狠话,说要与我再约时间,用拳脚分个高下呢!”
他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真是脑子被门夹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单挑决斗那一套?”
“他们难道不明白,现在正义和道理,都在谁的枪杆子里吗?”
陈小军拍了拍腰侧,虽然此刻并未配枪,但动作却带着军人的干脆利落:
“拳法练得再好,筋骨再强横,难道还能硬得过子弹?挡得住炮弹的洗地?”
“所以回头我就打了报告,详细说明了情况。”
“上面批准后,我直接带着一个火炮连队开了过去。”
“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火炮覆盖,把那几个负隅顽抗的寨子重点‘照顾’了一遍!”
“轰他娘的!看他们还怎么跟我约架!”
苏远听完,一阵无语,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以他对这小子性格的了解,这种“不讲武德”的事,他绝对干得出来,而且会干得理直气壮。
不过,在内心仔细权衡之后,苏远对陈小军的做法并无指摘之意。
练拳强身、传承国术固然重要,但更要顺应时代大势,明辨是非。
那些宗族武装对抗国家,本就是取死之道。
陈小军身为军人,保境安民、清除叛乱是他的职责所在。
若是在那种情况下,还非要拘泥于江湖规矩,去跟对方来一场所谓的“公平”拳师决斗,那才真是迂腐不堪,脑子坏掉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小军在与那位化劲高手的生死搏杀中,虽然受了点伤,但也正是在那种极限压力下,亲身感受了化劲层次的发力与气血运转之妙,有了深刻的体悟。
这番际遇,反而像是打通了他前进道路上的某个关隘,让他运气极佳地摸到了无数拳师梦寐以求的“丹劲”门槛。
这确实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一场大造化了。
当然,苏远心里也清楚,陈小军能有如此迅猛的进步,固然有其自身资质和这次际遇的原因。
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受到了自己那份融汇了诸多未来武学理念与科学训练方法的“国术心得”的影响。
这小子,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开了挂”的,其成长轨迹,确实不能以寻常拳师的常理来度之。
......
四九城,羊管胡同,苏家小院。
时值深秋,院里的几棵老树叶子已变得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几片。
张桂芳穿着一件素色的薄棉袄,正带着豆豆和诚诚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耍。
这两个小子如今已经三岁了,正是猫嫌狗厌、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的年纪,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咯咯的笑声给这静谧的秋日午后增添了许多生气。
如今外面的光景并不太平,城里到处可见面有菜色、四处游荡想着找点吃食果腹的人。
不少人更是结伴往城外去,指望能在田野山间寻摸到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诸如野菜、草根之类。
在这样的年景下,张桂芳虽然知道暗中有安排的人手在附近保护着这个院子。
但她的性子向来不愿给人添麻烦,也觉得带着孩子出去不安全。
若非必要,她绝不会轻易带孩子迈出院子大门。
虽然这四合院还算宽敞,张桂芳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墙角屋边开辟了几小块地,种上了些寻常的花草,闲暇时浇水施肥,修剪枝叶,也能找到些寄托,打发不少时间。
但人终究是群居动物,长时间困在这一方天地里,日复一日地看着同样的景色,时间久了,难免还是会感到一丝挥之不去的憋闷和无聊。
相比之下,苏远此刻却显得格外悠闲。
他刚刚处理完厂里以及外面相关单位积压的一阵子紧急事务,终于得了空。
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张专属的藤制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透过稀疏枝叶洒落下来的、带着暖意的阳光。
他虽然是红星轧钢厂举足轻重的副厂长,身上还兼着其他几个机密项目的技术总指导职务,担子不可谓不重。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总能有办法极高效率地处理好手头繁杂的事务,然后神奇地为自己挤出一些宝贵的、属于个人的闲暇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