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没有人因此感到不满或嫉妒。
能有今天中午这顿油水十足的会餐,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是厂领导们千方百计争取来的福利。
他们懂得知足,不会得寸进尺地去攀比领导的小灶。
食堂里,有人一边珍惜地小口吃着肉,一边忍不住感慨:
“要我说,咱们苏厂长真是神通广大!”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自豪:
“我听我在别的厂上班的亲戚说,好多国营厂听说咱们轧钢厂要搞会餐,也动了心思,可上哪儿去弄这么多肉啊?”
“有人找到部里去要物资,结果你猜怎么着?部里也困难啊!”
“一个上万人的大厂,最后就给批了一头猪!”
“平均下来,一人能闻闻猪油味儿就不错了,想吃肉?门儿都没有!”
“再看看咱们,不光有油水足的炖菜,还有这实实在在的大块肉!”
他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分享秘密的神秘感:
“你们知道吗?”
“我还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就听听,别往外传啊!”
“说是……国家计划委员会的人,都专门来找咱们苏厂长。”
“想通过他在国外的朋友关系,帮国家买粮食呢!”
他咂咂嘴,脸上满是钦佩:“你们说说,咱们苏厂长这得有多大的能量和面子!”
“嘶……”
周围听到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震惊和与有荣焉的表情。
另一个工人接过话头,更实在一些:
“苏厂长帮国家解决多大困难,咱不清楚。可眼前这事儿,大家可是真真切切受益了!”
他小心地盖上饭盒的盖子,连一点油汤汁水都舍不得洒掉,满足地说:“至少,今年过年,我们家不用天天啃那拉嗓子的窝窝头了,娃们也能见点油腥了。”
旁边有人看到他连炖白菜都舍不得吃完要带回去,惊讶地问:
“老金,那两块肉你省着留着过年,我们能理解。可这炖白菜,你都吃一半了,还要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啊?”
被称作老金的工人憨厚地笑了笑,不在意地说:
“没事儿!我刚才用馒头蘸着这菜汤,已经吃了俩大馒头了,肚子里有食儿,舒坦!”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眼神里带着对家人的牵挂:“这菜汤里有油有盐,还带着肉味,喷香!家里孩子多,带回去给他们尝尝,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他看了看饭盒里那两块酱红色的肉,计划着:“这两块肉,我得好好留着,等年三十晚上,剁碎了,拌在白菜馅里包饺子。就算年景再难,这年……总还是要过的,总要有点盼头不是?”
旁边的人听了,都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理解而又有些沉重的神情。
这就是当下最普通工人家庭最真实的想法,一点油腥,一点肉味,就是支撑他们度过艰难岁月的希望。
技术中心这边,午饭时间过后,出现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场景。
所有吃过饭的职工,都默默地拿着自己的铝制饭盒,再次排起了队,脸上带着期待和一丝小心翼翼。
队伍井然有序,没有人喧哗。
轮到的人,会从食堂窗口领到一块用油纸垫着的、酱红色的、巴掌大小、厚度足有一公分多的卤肉。
这块肉在生的时候,估计得有七八两重,此刻被酱汁浸透,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浓郁的香气。
这是苏远特意交代,给大家带回家过年的一份心意。
下午,全厂进行大扫除,清理一年的积尘,准备迎接新年。
虽然忙碌,但大家的脸上都带着轻松和满足的笑容,彼此见面,讨论的话题都离不开中午那顿丰盛的会餐。
“今儿这顿饭,真是吃美了!”
“是啊,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吃过肉了!”
下班铃声响起,工人们怀里抱着装有那块“硬通货”卤肉的饭盒,互相道别,准备回家。
走在厂区里,相熟的人碰面,看着对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饭盒,都会心地相视一笑。
偶尔有性子活泼的,还会忍不住掀开饭盒盖一角,比划一下,看看谁的肉块看起来更肥厚、更大一些。
在这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这简单而朴实的比较,也成了一种苦中作乐的乐趣,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微小期盼与分享。
这场景,或许就如同后世的人们,比较着各自房子的面积和户型一般,承载着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简单而真实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