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合院那方方正正的格局里,何家占着东厢两间不算宽敞却收拾得齐整的屋子。
入冬后,院里几家一合计,决定轮流腾出地方操办集体的年夜饭,也算是穷日子里挤出来的一点热闹劲儿。
何大清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应允将靠外的那间小屋空了出来。
屋里原本堆着的杂物被归置到墙角,那张厚重的八仙桌被擦得油亮。
此刻正被邻院的几个婶子围着,和面的、剁馅的、说笑的,蒸汽混着人声从敞开的门里一阵阵涌出来,飘在冷冽的院子里,倒真有了几分过年应有的、蓬蓬勃勃的生气。
而与这一墙之隔的里屋,则是另一番光景。
何家自己人——何大清、续弦的刘岚、刘岚的母亲、儿子傻柱、女儿何雨水,也围拢在一张稍小的方桌旁,手里忙碌的,同样是包饺子这桩年节里最郑重的仪式。
不过,若仔细瞧去,这家人的饺子,从里到外却透着与外面大锅灶截然不同的讲究。
那饺子馅是实打实的一大盆,肥瘦相间的猪肉剁得细碎,掺着翠绿的葱末和姜蓉,酱油和香油的醇厚气味霸道地弥漫在空气里,几乎盖过了外间白菜豆腐的清淡。
再看那面团,雪白细腻,是市面上难得一见、毫无杂质的精白面粉,何大清那双惯于掂炒勺的粗粝大手,正将它揉搓得光滑而有韧劲。
这日子口能备下这般实在的肉馅和白面,自然得益于何大清轧钢厂食堂后厨主厨的身份。
年底这最后一班岗,厂里领导体恤,也默许他们这些“火头军”将些边角好料自行处置。
何大清便毫不客气,将平日里攒下、今日又格外丰盛的一些食材,用油纸仔细包了,揣在厚重的棉袄里带了回来。
这几乎是年末他能给家里带来的、最体面的一份“贴补”了。
然而,即便是身处油水最厚的后厨,这大半年来,何大清和傻柱爷儿俩能往家捎带的东西,也是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稀罕了。
厂里的伙食标准一降再降,仓库里那些透着金贵的荤腥,早就被严格盘查、定量分配。
即便是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招待任务,桌面上那几盘屈指可数的肉菜,每一片都被人眼睛盯着,想夹一筷子带回来,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像今天这样,能正大光明拎回来一包像模像样的五花肉,已是近来数月难得的运气。
因此,何大清揉面的动作,都似乎比往常更带了几分珍惜的力道。
面团揉好,覆上湿布醒着,接下来便是调馅的重头戏。
何雨水一边利落地洗着葱,一边扭头朝蹲在门口闷头剥蒜的傻柱说道:“哥,你别光剥蒜呀。你从厂里带回来的那份肉呢?也一并拿过来吧。”
“反正这几天厂里都放假了,你虽然一个人住后院,但这大过年的,开什么小伙?”
“就都在咱这儿一起吃。把你带回来的菜啊肉的,也都归置到一块儿,让爸给咱们好好露一手,做顿丰盛的。”
这话问得自然,却让傻柱剥蒜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那份肉,早在下午回来时,就鬼使神差地、全塞给后院的黄秀秀了,此刻哪里还变得出第二份来?
何雨水期待的眼神让他脸上有些发热,心里那点隐秘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似乎要被这直白的问话给晒到光天化日之下。
傻柱喉咙有些发干,只能含糊地“唔”了一声,旋即低下头,装作更专注地对付手里的蒜瓣,声音闷闷地搪塞道:
“我那点儿肉……嗨,别提了。”
“在食堂收拾的时候,闻着那香味实在馋得慌。哦
“我没忍住,我自己先切了两片,就着馒头给吃了。”
傻柱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理直气壮些,甚至带上点玩笑的意味,“你哥我平时对你还不够意思啊?这好不容易见点油星子,我自己先解解馋,还不行啦?”
他试图用这番说辞将事情掩盖过去,却不知自己那闪烁的眼神和略显急促的语调,早已泄露了心虚。
何雨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脸上写满了“不信”两个大字。
“骗人!”她毫不客气地戳穿,“哥,你根本就不是那号吃独食的人。你要真馋了,准是回家来跟我们一起吃。”
何雨水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和探究的神情。
“你的肉……是不是又给后院的贾家了?”
“刚才我可听见中院那边有动静,像是棒梗在哭闹,夹杂着黄秀秀的训斥声。”
“隐约听着,像是为了偷吃肉的事。我还奇怪呢,”
她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却让话语里的质疑更清晰。
“前天晚上,你们厂里刚放假那会儿,棒梗和他奶奶不就啃着烧饼夹肉在院里显摆了吗?”
“昨儿个,他们家窗户里又飘出肉香味,棒梗见人就说他妈妈能耐。”
“我正纳闷,黄秀秀这日子是突然阔绰了?还是她能凭空变出肉来?”
“原来根子在这儿——是你把你那份,又悄没声地填补给贾家了吧?”
“哥,你可真是大方得出奇啊!”
何雨水越说,傻柱的脸越是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末了,何雨水抱起胳膊,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调侃,却也藏着认真的担忧:
“哥,你跟我透个底,你这么上赶着献殷勤,是不是……对黄秀秀有啥别的想法?”
她看见傻柱猛地抬头,张口欲辩,连忙抬手止住他:
“你先别急着瞪我。”
“我可提醒你,黄秀秀人是挺好。”
“可她身后拖着三个半大孩子,上头还有个厉害婆婆盯着。”
“你现在送点吃的用的,人家或许还领情。”
“可你要是动了别的念头,那摊子浑水,是你蹚得了的吗?”
“到头来,别忙活一场,啥也落不着,空惹一身闲话,那才叫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呢!”
这番连消带打,既点破了傻柱那点心思,又摆明了现实的艰难,说得傻柱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他嚯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手上有蒜味,就在何雨水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将她梳得整齐的头发弄得一团糟,借此掩饰自己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