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冉秋叶而言,这般丰盛的宴席虽是初次得见,但至少在她与小姨的住处,冬日里是有暖气供着的,那份融融暖意并不陌生。
可周小云就不同了——眼前的一切,从满桌珍馐到屋内如春的温暖,对她而言皆是震撼的新鲜体验。
尤其这暖气,更让她暗自惊叹。
其实以秦卫东如今八级工的手艺,自家装一套取暖设备绝非难事。
可他分得的是厂里的宿舍楼,左邻右舍皆是工友,平日串门走动频繁。
秦卫东自知年轻,虽技术出众,却不好太过招摇。若独独自家装上暖气,难免惹人侧目,平添闲话。
况且年轻人火气旺,忍一忍寒冬也就过去了。
因此他那屋里仍是寻常炉火,周小云自然未曾见识过这般均匀又洁净的暖意。
此刻身在这温暖如春的屋中,她才真切体会到其中妙处。
不过转念一想,这般设施若在筒子楼里确也不便——管道占地方,炉火需日夜有人照看,煤炭开销更非寻常人家所能轻松负担。
这么想着,那份惊叹便也化作了了然。
窗外雪未曾歇,到了午后两三点,反而下得愈发绵密狂放。
透过朦胧的玻璃望去,天地间唯余白茫茫一片混沌,檐角树梢皆覆上厚厚的银装。
宴席已近尾声,周小云站起身来,轻声提出告辞。
她虽与秦卫东领了证,到底尚未正式办酒。
今日头一回来秦淮茹家,见着的又皆是这般亲近的“自家人”,她自觉久留恐有不便。
见她起身,秦卫东也顺势说要回去——吃顿团圆饭自是欢喜,可若真留在这儿守岁,他浑身都不自在。
更何况姐夫与屋里这些女子之间的关系,他心知肚明。自己杵在这儿,反倒像个碍眼的局外人。
于是二人向满屋子人道别。
临行前,秦淮茹与陈雪茹却执意塞过来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布兜。
里头装着各色熟食、点心和糖果,让周小云带回去。
如今酒席未办,周小云仍住在百货大楼分配的宿舍里。
工作虽体面,日常吃食终究紧巴。
至于秦卫东那边,他一个八级工总不至于短了吃喝。
周小云推辞不过,脸上热热的,很是不好意思——来时空着手,走时却连吃带拿。
可这番举动,也让她对秦家的底气与待人接物的周到,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送走二人,苏远收拾好方才写就的春联,准备动身往南锣鼓巷的老院子去贴。
紫怡默默穿上棉袄,系好围巾,跟在他身侧——这几年三十,她多是随着苏远在这边过。
往年母亲阮红梅和弟弟阿宝也会一同过来,今年却婉拒了。
一来阮红梅知道今年苏远家里难得大团圆,自己这“外人”携家带口地凑热闹,恐有不便;
二来阿宝已是个半大小子,上了高中,自有主张,总往别人家过年也不像话。
年前紫怡早已往家里备足了年货,吃穿用度一样不缺,倒不必牵挂。
门口积雪已深,苏远夹着卷好的红纸对联,与紫怡一道推门踏入风雪。
两人身影很快便被漫天飞舞的雪片吞没,只留下两行浅浅的、几欲被迅速覆盖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