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初秋的雨洗得油亮,像被浸在水里的墨石。
雨水顺着石板的纹路漫流,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两侧飞翘的檐角——那些覆盖着青瓦的屋檐,边角微微上挑,像极了展翅欲飞的鸟翼,此刻全被收进这一汪汪水里,成了散落在地上的碎镜子,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
林砚之推开“砚边书斋”的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老物件在打哈欠。
檐角的铜风铃正被雨丝拂得叮当作响,那串铃铛是祖父年轻时从血族旧货市场淘来的,铜身上的绿锈被雨水浸得发亮,像裹了层温润的碧玉。
祖父曾说,铃舌里掺了点银末,不光能驱避南方梅雨季的潮湿,还能让血族特有的“暗影虫”不敢靠近。
他怀里抱着个半旧的木箱,里面是刚从城南老宅收来的旧书。
书脊上的霉斑星星点点,还带着江南梅雨季特有的黏腻潮气,指尖不小心蹭过,沾了些深褐色的泥点——大概是搬运时蹭到了老宅院角的青苔。
抬头时,门楣上那块褪色的木匾恰好映入眼帘。
“砚边书斋”四个字是祖父亲手写的,用的是瘦金体,笔画清瘦却有风骨,只是“边”字的最后一弯,比寻常写法多拐了个奇特的弧度,像藏着个小小的钩子。
小时候他总缠着祖父问:“为什么‘边’字要多拐一道弯呀?”
祖父那时正用软布擦拭一本血族古籍,闻言只是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的,打在书斋的青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耳边轻轻翻书。
林砚之低头踢开脚边的小水洼,抱着木箱跨进门槛,身后的风铃还在叮咚作响,像是在替他应和着这老城区的雨天。
“林先生!林先生!有您的委托信!”隔壁“春日花房”的小姑娘苏菲亚举着个厚实的信封跑过来。
两条麻花辫随着跑动的动作左右甩动,辫梢上别着的白玫瑰沾着雨珠,花瓣娇嫩得像刚剥壳的荔枝。
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还沾着点花粉,一看就是刚从花丛里钻出来。
那信封是暗纹烫金的,边角挺括,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苏菲亚把信封递过来时,林砚之还能闻到上面淡淡的鸢尾花香——是血族常用的“月光鸢尾”,花期只在满月夜,香气能持续七天不散。
“送件的人穿得可正式了,”小姑娘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颗好奇的星星,“黑色燕尾服,白手套,皮鞋亮得能照见人影呢,就在巷口的梧桐树下等您回信呢!”
她说话时,辫梢的白玫瑰轻轻蹭过信封,花瓣上的水珠滚落下来,打在烫金的纹路上,晕开一小片浅痕。
林砚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厚实的纸页,隐约能摸到里面硬物的轮廓。
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种规格的信封,他只在祖父留下的旧物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