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胡公公与贾统领被胡彪带至百姓用饭的空地。
眼前景象令他们暗自称奇。大多百姓已然吃饱歇息,每家每户都分得了帐篷,不再受露宿之苦。而收编的义行军士兵虽待遇稍逊,却也领到了毯子,铺地而眠。
饭食将尽,只剩些许残羹,却仍有一小群人捧着碗吃得正香。禁卫军们一拿到搪瓷碗,便迫不及待地将剩下的面汤一饮而尽——那一碗寻常的面条,于他们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
胡公公与贾统领默默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复杂的情绪。在这乱世之中,谁能予人温饱,谁便得了人心。
胡公公一边吃着,一边止不住地掉眼泪,“杂家有多久……没尝过这么香的一碗米面条了!”
身旁的小太监默默把自己碗里那点碎肉都拨到了胡公公碗中,小声说:“公公,有肉……您吃,您多吃点儿。”
胡公公抬起湿润的眼睛,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凳子啊,有心了……最体贴、最孝顺的,终究还是你啊!”
三个太监和两百多名禁卫军,就那样围蹲在地上,吃着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他们一个个瘦得颧骨凸出,吞咽时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饭后收拾了碗筷,众人简单洗漱,准备歇息。而胡公公和禁卫军这几百人,却连续吃下好几碗,直到肚子终于传来久违的饱胀感,才陆续停筷。不少人直接仰面躺倒在地,用手一遍遍揉着发胀的腹部,脸上浮现出近乎恍惚的满足。
活过来了……
终于活过来了啊!
军中早有传闻,说凤家军顿顿都能吃上大白米饭。
贾正手下的一名队长凑近来,压低声音感叹道:“统领,要是我们真能一直留在凤家军大营……是不是往后每一天,都不愁吃了?”
他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刚才我听几个凤家军的老兵说,今天中午他们吃的是猪肉,明天……还能继续吃!”
“将军,这么多人……居然顿顿管饱、人人有份,”另一名士兵也忍不住低声接话,“如今到处大旱,各国闹粮荒,怎么偏偏凤家军一点事都没有?难道那‘聚宝盆’的传言……是真的?”
“若真有那样的神器,”又有人悄声说道,“咱们还不如就留在这儿,别回去复命了……干脆投了凤家军!”
若在以往,贾正必定会厉声呵斥,重申忠君护国之志。可如今,他比谁都清楚:凤家军已非单纯的边军,他们不仅心存反意,更可能早已暗中布局。
眼下这片华夏大地,莫说一个大乾,就算其余几国合力,恐怕也难挡凤家军铁骑。
反?或许已不只是反了。哪怕他们要打的是整个天下……也未必拿不下来。
说到底,终究是皇上让大将军寒了心啊!
大乾皇帝心术不正,一心想要将凤家军收归己用,却遭到拒绝。
之后下旨召凤之淳回京复命,竟在半路设伏,将他害死。
年仅十九岁的凤双双,被迫接过凤家军的重担,可皇帝仍不罢休,又派人暗中行刺。
章海鹏一行人抵达拒北城,名义上是接管凤家军,实则奉命刺杀凤双双。
谁也没有料到,蛮族会突然围城。在并肩作战、共历生死之中,众将领与凤双双结下深厚情谊,终究无人忍心下手。
皇帝竟连一粒粮草都不曾拨给,意图将凤家军活活耗死在围城之中。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凤家军非但突破蛮族重围,更一举击溃同国号称“不败”的大军,将源国二十多万兵马杀得只剩一万余人,狼狈溃逃。
之后皇帝为铲除凤家军,甚至不惜勾结义行军、蛮族和尧国,结果导致大乾境内再无兵力可与凤家军抗衡。若有朝一日小皇帝自食其果,遭人反噬,那也是咎由自取。
跟随这样的君主,哪位武将能不心寒?
只不过,他仍领着朝廷俸禄,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
“唉……”贾正愁容满面,叹道:“家中妻儿老小还在京城,被皇帝牢牢盯着。若我们一去不返,她们的下场……不堪设想。”
他实在做不出弃家人于不顾的事。
“罢了,先歇息吧,明日还要回京复命。”
两百人马一日之内奔波两百里,虽说都是骑兵,可战马饿得瘦骨嶙峋,根本跑不快,途中还累死了好几匹。剩下的这些,此刻还在马棚里吃着草料。
说句实在话——凤家军的战马,吃得比他们还要好。
贾正一夜未眠,等到营中两百人皆沉入梦境,他才悄无声息地起身。
他望向凤双双营帐的方向,步履沉重地朝那走去。才走出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唤:“贾统领……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往何处去?”
贾正回头,见是胡公公站在不远处,正望着他。他顿了顿,答道:“晚膳用得有些多,走走消食。”
“那……让老奴陪您一道吧。”
二人默不作声地并肩而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凤家军的活动板房前。月光洒落在板房屋顶,泛着清冷的光。
胡公公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老奴明白您的心思。既然来了,便进去吧。不过,劳烦您替我给大将军带句话——”他略作停顿,语气愈发凝重,“我知道上官锦宸被关在何处。”
贾正心头猛地一颤。
上官锦宸,那个曾被凤之淳认作义子、最得力的副将。一年多以前,皇帝以无端罪名将他扣押,实则只为胁迫凤之淳回京。自此音信全无,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
“你确定……他还活着?”贾正声音干涩。
胡公公郑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贾正深吸一口气:“既如此,你随我一同去见大将军。”
凤双双和几位将军刚将职位安排和封地事宜拟定完毕,送走众人后,她正想传信给陈伟,却听见亲卫来报:
“将军,贾统领与胡公公求见。”
凤双双动作微顿,道:“请他们进来。”
“是。”
贾正与胡公公躬身入内。此时厅中已经没有别人,他们才真切看清这活动板房内的布置——灯火通明,两座落地扇徐徐转动,送出清凉的风,丝毫不觉闷热。
这板房外观虽简,内里却桌椅齐备、茶具俱全,还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屏幕立于显眼之处,透出几分非同寻常的气息。
两人正要下跪行礼,凤双双抬手止住:“不必多礼。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贾正与胡公公对视一眼,还是胡公公开了口。他脸上堆起皱纹,语气却极为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