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散尽后,沈清沅第一个迈步走进地窖。右腿伤处传来刺痛,她没停,也没扶墙,径直走向后室中央那具蜷缩的尸身。乌先生伏在机关核心旁,左手死死攥着半块烧焦的腰牌,指节发白,像是临死前还想把它彻底毁掉。
陆衍跟在她身后,蹲下身,拨开乌先生僵硬的手指,把那半块腰牌取出来。他声音压得很低:“他死前想烧了它,没烧完。”
沈清沅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焦痕边缘,粗糙发烫。她翻转腰牌,背面刻着模糊编号,数字被火燎得只剩轮廓,但足够辨认。她盯着看了几息,开口时语气冷得像冰:“这个编号,属于二十年前失踪的御药监——我父亲的老部下。”
陆衍抬头看她:“你确定?”
“不会错。”她把腰牌攥进掌心,“当年这批人随我父亲调任安西,途中遭遇山崩,全员失踪。朝廷上报是意外,连尸首都未寻回。现在这块腰牌出现在乌先生手里,还被他临死前拼命想毁掉——这绝不是巧合。”
赵峰站在门口,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小姐,您的意思是……当年那场‘山崩’,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不止。”沈清沅站起身,右腿微晃了一下,她立刻稳住,“乌先生潜伏多年,身份成谜,如今却带着我父亲旧部的腰牌现身。他不是偶然卷入,而是从一开始就在局中。”
陆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王院判死后,太医院旧档被封存,能接触到这批编号记录的人屈指可数。乌先生若非太医院出身,就是早年就安插了眼线。”
“或者,两者都是。”沈清沅转身往外走,“把尸体拖出去,别动他身上任何东西。赵峰,你带人搜查地窖每一寸,尤其是机关核心下方——乌先生死前趴在那里,一定有原因。”
赵峰领命,招呼两名亲兵进来抬尸。陆衍没动,仍站在原地,看着沈清沅一瘸一拐往外走的背影,开口问:“你不打算收手?”
她脚步没停:“乌先生死了,但他背后的网还在。这块腰牌不是终点,是起点。”
“你想追查御药监旧案?”陆衍跟上她,“那案子牵扯太深,当年连你父亲都未能彻查,最后不了了之。”
“现在不一样。”她走到地窖入口,停下脚步,“当年我父亲查不到的东西,我现在能查。当年他不敢动的人,我现在敢动。”
陆衍沉默片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深挖,可能牵出皇族旧账,甚至触及皇帝当年清洗太医院的隐秘。”
“我知道。”她回头看他,“所以我才要查。”
赵峰带着人在地窖里翻找,很快在机关核心底座夹层里发现一个小铁盒。盒子没上锁,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纸条,字迹潦草,写着几个名字和日期。
沈清沅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眼神更冷:“这些都是当年随行御药监的名字。最后一个日期,正是他们‘遇难’前三天。”
陆衍凑近看:“这不是名单,是行程记录。他们在出事前三天,曾秘密进入太医院库房,取走一批药材——不是普通药材,是‘断魂散’的原料。”
“和毒雾配方一致。”沈清沅把纸条收好,“乌先生用的毒,原料来自当年那批失踪的御药监。他不仅认识他们,还继承了他们的库存。”
赵峰听得头皮发麻:“小姐,这事要是捅出去,怕是整个太医院都要抖三抖。”
“那就抖。”沈清沅把铁盒递给他,“收好,别让任何人碰。明天一早,我要你亲自带人去查当年负责押送这批御药监的车队路线——从京城出发,经哪条官道,中途在哪几个驿站停过,全部给我列出来。”
赵峰点头:“明白。”
陆衍皱眉:“你现在动太医院旧案,时机不对。北狄刚签和约,朝中保守派正盯着你,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扰乱朝纲’的帽子。”
“我不需要他们点头。”沈清沅往外走,“我只需要证据。”
两人走出地窖,雪已停,天色微明。工匠们正在收拾工具,见沈清沅出来,纷纷低头行礼。她没理会,径直走向马车。
陆衍跟在她身后:“你打算直接回京?”
“不。”她掀开车帘,“先回安西。我父亲那里,还有当年的军报和行军日志。如果御药监是被人灭口,军方一定留有痕迹。”
陆衍上了车,坐在她对面:“你父亲未必愿意让你碰这个案子。当年他查到一半就被调离京城,明升暗降,摆明是有人不想让他继续查下去。”
“他现在是我的盟友。”沈清沅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不是我的上司。”
马车启动,缓缓驶离葫芦口。陆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右腿,低声说:“你的伤还没好,别硬撑。”
“撑得住。”她没睁眼,“比起当年断腿灌药的时候,这点疼算什么。”
陆衍没再劝,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膏,递给她:“自己涂,别等溃烂了才喊疼。”
她接过药瓶,没说话。
马车行至半路,赵峰骑马追上来,敲了敲车窗:“小姐,刚收到飞鸽传书——沈将军急召您回府,说有要事相商。”
沈清沅睁开眼:“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只说与‘旧部名册’有关。”
她和陆衍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父亲那边,也查到了东西。
“改道,直奔节度使府。”她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