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走后,牢门重新锁上。沈清沅靠着墙角,没动,也没睁眼。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轻轻压住右腿伤处。
狱卒换班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两人交接时低声说了几句。她听得很仔细,等脚步声彻底远了,才睁开眼,盯着牢门缝隙透进来的微光。
隔壁传来咳嗽声,断断续续,像是故意压着嗓子。她没理会,只把袖中那片烧剩的纸又摸出来,指尖摩挲边缘焦痕,然后突然提高声音:“灭口不留痕——好字,好手段。”
咳嗽声停了。
她继续念:“药材入私库,毒自天上来。这话我爹当年听过,现在轮到我听了。”
隔壁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开口,声音沙哑:“你爹是谁?”
“安西节度使沈怀山。”她答得干脆,“你呢?前御史中丞周大人?”
对方没否认,只问:“你为何被关进来?”
“烧了皇帝亲批的账册。”她语气平静,“上面写着‘灭口不留痕’,我怕它藏得太深,没人看见,就点火烧了。”
周中丞沉默良久,才说:“你胆子不小。”
“胆子小的人活不到现在。”她顿了顿,“当年山崩案,死的是我娘。卷宗说是意外,可我知道不是。”
周中丞没接话。
她接着说:“火药配方出自太医院旧档,这事你知道吧?”
这句话一出口,隔壁猛地传来铁链拖地的响动。周中丞声音陡然拔高:“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她冷笑,“是我自己查的。你当年查山崩案,查到一半就被革职下狱,不就是因为碰了太医院的旧档?”
周中丞呼吸急促,半晌才说:“那档子东西,早该烧了。”
“烧了?”她反问,“烧了就能当没发生过?我娘死在山道上,尸骨被炸得找不全,就因为有人想灭口,用的是太医院配出来的火药。你说,这账该算在谁头上?”
周中丞没说话,牢房里只剩他粗重的喘息。
她没催,只静静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周中丞才开口:“火药配方是陆院判经手的,但他没写用途。后来被人篡改,加了引信剂量,还混了西域矿粉——那是北狄军中常用的配方。”
她手指一紧,指甲掐进掌心。
“陆院判发现不对,想上报,结果被人抢先一步,反咬他私通敌国。”周中丞声音低下去,“我查到这一层,还没递折子,就被下了大狱。罪名是贪墨军饷。”
她问:“谁下的令?”
“王院判牵头,兵部副尚书联署,最后是皇帝朱批。”周中丞苦笑,“你烧的那本账册,是不是也有朱批?”
“有。”她答,“‘灭口不留痕’,亲笔。”
周中丞长长叹气:“那你比我强。我当年连纸都没烧成灰,就被夺了官印。”
她没接话,只把纸片重新收好,靠回墙上。牢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送饭的。木碗搁在地上,汤水晃荡,热气腾腾。
她没动,等脚步声走远,才慢慢挪过去。碗底黏着一张薄纸,用米浆粘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用指甲挑开,展开一看,是陆衍的字迹:“粥可食,碗底藏药,三更后发作,装晕可避审。”
她看完,把纸揉成团塞进嘴里嚼碎咽下,然后端起碗,一口一口喝完。粥是温的,带着药味,不难喝。
喝完,她把碗放回原处,重新靠回墙角。右腿的疼一阵一阵往上窜,她咬着牙没出声,只闭目养神。
三更刚过,牢门又被打开。两个狱卒提着灯笼进来,见她歪在墙角不动,上前推了推:“沈姑娘?醒醒。”
她没反应。
狱卒对视一眼,伸手探她鼻息,又摸了摸脉,低声说:“晕过去了。”
“药劲儿发作了?”另一人问。
“应该是。陆公子交代过,三更后会昏睡,明早才醒。”
“那审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