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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菊花茶(十四)(1 / 2)

“大道至简,世间万千大道都是相通的。”林斐枕着双臂靠在凉亭的木柱之上,望着头顶的日头,懒洋洋的说道,“不拘泥于本相的话,人,当然也能用来做账了。”

不比温明棠见过现代社会的种种‘眼花缭乱’的手段,林斐所言显然是无师自通的自悟出来的。

温明棠看着如狸奴一般在晒太阳的林斐,毫不怀疑若是出生在现代社会,林斐也能如他对林世子所言的那般有那能从容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状况的本事。

“她欲生欲死,情天孽海里来回穿梭,为那些男女背叛、互相捉弄之事恨的痛不欲生,在那用她来做账之人眼中,却是一件绝佳的‘死物’?”温明棠若有所思,“她不是什么好人,贪婪又自私,自己对那感情没什么忠贞之念,却偏偏有极强的掌控之欲,见不得自己的猎物分心。便是不曾遇到那毁脸之劫,也是一个被困在这些事里头之人,目之所见,皆是这些男女纠缠之事。”

“你还是说的体面了些,文雅了些。”林斐头靠在凉亭的木柱上偏了偏头,向温明棠看来,“不管她本相如何,是那天生的,还是后天通过种种法子得来的,总之,她那皮相是好看迷人眼的。她借着那好看的皮相以及或天生的或后天习来的种种手腕在这些薄情浪子间穿梭,说到底就是恃那美丽皮相在玩弄感情,从那玩弄感情的胜利中能叫她感受到愉悦。”

“因果循环,玩弄感情、无往不利者眼下却被‘感情’所玩弄了。”林斐说道,“她都被毁了脸了,还能蛊惑薄情浪子,这等可算是个中真正的佼佼者了。情场如此厉害之人,玩弄她的已不是人了,而是‘感情’本身。”

“有人看懂了她的行为,她的愉悦,看穿了她的本心,用一根看不见的,名曰“感情”二字的线将她同一群那情海中最难挑战的‘薄情浪子’绑在一起,互相折磨、爱恨交加的互相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群本就互相不干净之人身上的事亦是如此。”温明棠说道,“本就不干净,自是无论如何都算不明白的一团烂帐,那做账之人将他们放在这里头,自是知晓这群人是无法轻易分开的,这可比一筐会坏,需要重新补上的萝卜能放的久的多了。”

“长生教那群人也需要泄愤,种种原因逼得他们不得不将银钱送出去,他们自是恨的,做账之人知晓他们的恨意,便又给他们寻了个可以泄愤的途径。”林斐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他们不能对那真正拿了银钱大头之人动手,却能借着教义,对那圣女动手的。”

“给了她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一面供给她享受,一面却又打着‘教义’的名头折磨她,这岂不是也叫她有石入口,有口难言?”温明棠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说道,“她知道长生教在故意折磨自己,却无法离开。”

“她如何离开?”林斐说道,“她能拥有最奢靡的享受不假,可名下却没有一处家宅田地,甚至连那身份都不是她说了算的。”林斐说到这里,顿了顿,指向自己的脸,道,“她那脸上的伤叫她离不开,无论跑到哪里都能被那大鸟找到,被那群人找到。甚至那脸上的伤用了秘药之后,或许也令其为秘药所控。”

“如此听来,这长生教的圣女不只活不久,甚至还走不得。这般的话,也只能呆在那个位子上,唯一能用来打发消磨闲暇的事也只有同那群薄情浪子在那里爱恨交加的纠缠了……”温明棠说到这里,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我突地发现她不止身份由不得自己,甚至连这那习性喜好仿佛也是天生为圣女这个位子所造的一般,她这……”

“一个人何以连身份都没有?怕是不知事的年纪就已被带去豢养了起来。”林斐偏头看向温明棠,“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知事的幼童似那女娲手中的泥胚,要捏出一个全然自己想要的模样的泥胚并非不可能。哪怕一个两个不如自己的意,捏的多了,总能找出那么一两个合适的。”

“长安府尹已循着这条线索去找了,”林斐说道,“调换迷途巷那个露娘调换的如此容易,一点波折都未生出实在令人起疑。而那迷途巷里恰巧又有不少做这等生意的红粉灯笼,那群被毁了脸的暗娼那般快就养起了‘新人’,衔接的如此顺畅,我等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温明棠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却又笑道:“你方才说的将那圣女等人放在那里比一筐萝卜好的多了,其实那原因可不止是萝卜会坏,需要重新编排理由这等‘贪懒’的缘故,毕竟做账做成那副样子,都闭着眼胡诹了,自是张口就来,这种懒贪不贪的,问题不大;放个看着似是活人,可在那做账之人眼中却是死物的圣女等人在那里其实还有一个那萝卜等死物无法替代的好处,这好处才是他们用她的关键。”

“什么好处?”林斐“咦”了一声,起了兴致,问温明棠。

温明棠笑了笑,伸手一指,指向大牢的方向:“你能将她关在大牢里,能将一筐萝卜关在大牢里吗?”

林斐面色一顿,旋即恍然:“原是这个原因!”

“不错。”温明棠点头,轻声说道,“她是人,出了事能担责,能被关入大牢,能作为主犯被押上刑场行刑,堵住被贪了银钱,日子过的苦不堪言的百姓的愤怒,而萝卜不能。”

“那么多的银钱不知所踪,推出一个她,随着那一刀落下,她由生入死的那一刻,看似尘埃落定了,可这账面的亏空又去寻谁来还?”温明棠说道。

“是看似尘埃落定,不是真的尘埃落定。”林斐纠正了一番温明棠的说辞,又想到牢里那个念着‘枯藤老树昏鸦’的女子,默了默,道,“她知道自己的结局的,看她那副不吭声不配合的样子,显然是不甘心的。”

“这便是这看似无懈可击的做账中最大的破绽了。”温明棠说道,“那做账之人用活人来代替萝卜,又用种种法子将之放在账面之上,当作一个死物,让她醉生梦死、为自己的皮相所迷,迷途深陷,入障极深。可这般巧妙的‘障眼法’在将她关入大牢的那一刻,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这不是障眼法使得有问题,而是这障眼法的根——是账面上一筐萝卜似的死物。将她压入大牢,作为活人担责的那一刻,她自然不再是一筐箩卜似的死物了,她活了。”看着对面的林斐在笑,温明棠也觉得有些滑稽,“你不能既要她作活人顶账担责,又要她似死物一般做那萝卜,这本身便是矛盾的。所以慈幼堂的萝卜无论如何都不能担责被压入大牢,因为它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