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轮回重生,跟着张明明坠入这凡俗人间,她好似被磨圆了棱角的玉石——偶尔还会流露几分“任性而为”的直爽,可多半时候,她的目光、她的心神,都绕紧张明明打转:他皱个眉,她就捏紧了手帕;他露个笑,她眼底的亮光,能洒满整座庭院。
听了郭卿雪的玩笑,李星瑶低眉浅笑,那笑意里没什么温度,只余一片沉淀了光阴的郑重:“往日种种,是我不懂转弯。
这一生,我不会再容悔恨刺穿骨髓。”
郭卿雪抬眼望向院外。晨光缓缓爬过矮墙,映亮她透出淡粉的面颊。
她话音轻飘飘的,却含着一种撞不碎的坚决:“从记忆里那片黑幕被撕开起,我就对着心窝上的簪子立过誓——这一辈子,无论他要去闯刀山,还是要下火海,我都一定会踏着断骨跟到底。他想护住天下苍生,我就替他守好人间烟火;他若是跌进了幽冥地狱,我就在那黄泉路旁,把当年没能跳完的舞给他跳完。”
话音渐渐低微,仿佛坠入尘埃,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黯然:“这一生的他,还没瞧过我跳舞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入郭卿雪的喉咙——那些积压心底的怨,那些“若不是因为她”的想法,登时被这句话给揉得七零八落。
她不是没有恨过李星瑶。前世玄宸陨落之后,她独自守着空旷大殿哭了整整三百年,也曾怨她的固执,怪她的任性。
可自从在这人间小巷中,看见李星瑶紧攥着张明明的袖口、眼角泛红的模样,那些怨气就像被晨露沾湿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淡去了。
此刻听到这近乎“掏心”的言语,郭卿雪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初站在玄月宫顶、眼中只有自己大道的那个妖女。
她只是一个把整颗心都挖出来、系在张明明衣角上的寻常女子,甘愿为他放下一身傲骨,甘愿为他,将自己揉进这俗世炊烟里。
过了一会儿,郭卿雪深深吸了口气,将眼底涌上的湿润逼了回去,重新弯起嘴角:“从前的事,就别再往心里钉钉子了。老天爷让咱们重来一次,能陪在他身边,能看见他笑,就已经很好。”
李星瑶轻轻颔首,不再言语。
院子里只剩下水珠滴落青石板的声响,还有抹布擦拭铜壶的细微摩擦声。四周静得如同浸在晨雾里,连风也仿佛放慢了脚步。
此时天际的鱼肚白已渐渐转为淡金色,除夕的光线正沿着大旺村的屋檐,悄悄溜进巷子深处。
而张明明,正立在村口那座阴暗的封魔山前。
山巅的符文闪烁着幽紫色的光,犹如一头匍匐的巨兽,正低沉地喘息。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晨露沾湿了他的衣角,寒气渗进了鞋底。直到东方的曙光彻底漫过山顶,他才迈开步子——身形一闪,便穿透了层层结界,稳稳落在山底的祭坛之中。
祭坛深处的石台上,苏清媚环抱着双膝坐在那儿。她身上的衣袍已显陈旧,袖口磨出了毛边,苍白的面颊上,还留着昔日被追杀时刻下的浅淡疤痕。听到声响的刹那,她猛地抬起头,原本暗淡的眼眸骤然迸发出鲜活的光彩——仿佛黑夜中突然点亮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