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让神明大人检阅她“学习成果”的时候！
“……那个，关于救世军后续的工作，我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安排，您可以帮我参谋下吗？”
罗炎笑着点头。
“当然，乐意效劳。”
他忽然有一种回到了学邦的感觉，伊拉娜的身影仿佛和卡莲重迭在了一起……好吧，完全重迭不了。
两人无论是性格、气质还是外在，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得到了神明大人的肯定，卡莲嘴角翘起一抹欣喜，不过很快又重新摆出了严肃而庄重的神色——
就仿佛一位真正的圣女。
“首先是春耕。雀木领荒废的土地太多，我打算派遣一部分救世军的士兵前往麦田村一带，协助返乡的居民开荒屯垦。一来，我们的士兵大多是农民出身，本身就会种地；二来，他们很多人的村子已经被毁了，我想借这个机会，让他们中的一些人在麦田村安家……我觉得，有了家，他们才能真正找到归属感。”
罗炎点了下头。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土地的分配一定得多留意。”
虽然他没有种过，但也是大概清楚不同土地的价值是不同的，有些土地什么都能种，有些只能养活最普通的作物，还有距离水源的距离以及开垦难度等等都是问题。
如果所有肥沃的土地都掌握在了救世军士兵的手里，短时间或许没什么，但时间长了肯定会酝酿新的问题。
“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卡莲的嘴角翘起了一抹得意，如数家珍似的说道，“我们决定对不同的土地施行不同的税率，并以年为单位对土地的产出状况进行评估，并以村庄为单位公示，而士兵们的田产也在此列。虽然保证绝对的公平不太现实，但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在原则上保证相对的公平，尽可能让多数人满意。”
罗炎点了点头。
对于一个尚处在封建时代的国家来说，光是这一句“尽可能让多数人满意”的承诺就很不容易了。
他们到底不是坐在蒸汽机上的坎贝尔人，一个雷鸣城的财富就足以超越整个公国农田的产出。
即便有神明的帮助，这些刚刚从农奴变成自由民的人们，也得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很久。
看着微微点头的神明大人，卡莲心中仿佛得到了鼓励，声音变得自然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着了。
“其次，是关于奔流河沿岸的土地。那里是雀木领最肥沃的土地，而且有现成的灌溉渠和水车，只是由于塞隆伯爵疏于管理才导致荒废。根据塞隆伯爵的管家所说，他曾向伯爵提出过修缮水利设施和道路，但伯爵出于对领地内动荡的顾虑一直不肯出这笔钱，宁可将税款搬到黄昏城置办地产。”
“我和布伦南将军商量过，不如干脆趁此机会将这些水利设施和属于领主的磨坊收归救世军所有，然后由我们来组织人手修缮这些设施，并以收取适当的费用作为交换，向需要的人提供服务。”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卡莲愣了下，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
罗炎不假思索说道。
“因为以前暮色行省的农民们使用这些设施是免费的，你现在突然收他们钱，他们只会觉得你还不如赛隆伯爵。”
卡莲有些无法理解，想试着和她的导师争辩一下。
“可是那些水利设施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上了，而且以前土地属于领主，现在土地都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应该能理解……”
“那是另外一回事，”罗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幻想，言简意赅地说道，“你不要指望所有人都是理性的，思维都是连贯，即使是圣城的居民都暂时没有这个觉悟，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钱，你们也没有。”
粮食可不是种出来就能变成钱的，一群刚刚变成自由民的农奴兜里也许就几个铜板。
把那几个铜板拿走毫无意义，只会让他们放着水渠不用，倔强的拎着水桶到河边去。
卡莲到底是个虚心好学的“学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那您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看着虚心好学的卡莲，罗炎微笑着点了下头，开口说道。
“我不会替你直接做决定。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免费给他们用，然后再从其他地方把这笔钱找过来，这样既让他们挑不出毛病，甚至觉得占了便宜，又能让这个设施得以维持下去。”
这就涉及到统治的艺术了。
他知道光这么说卡莲肯定听不懂，于是又耐心的继续说道。
“我听说暮色行省的木材在奥斯大陆上负有盛名，只是因为战乱和饥荒导致木材出口的生意向罗德王国的北境转移。你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气候寒冷，交通不便，而你们的奔流河却能直达南部的坎贝尔公国，汇入漩涡海东北部的出海口。”
“如果是我，我会考虑对原有的水利设施进行改良，将一部分动力用于木材的加工。如果你们能将暮色行省的林木资源利用起来，并配合奔流河得天独厚的优势进行出口，我想多出来的这部分收入不但能够填补水利设施的亏损，甚至还能盈余补贴到其他领域。”
“当然，现在在打仗，出口到坎贝尔公国不太现实，但万仞山脉的矮人还是可以考虑的。他们生产的工具虽然不如坎贝尔人精良，但耐用和便宜上毫不逊色，尤其是蒸汽机。”
卡莲的眼中放出了希冀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希望，但没多久又因为现实的问题而黯淡了下去。
“可是……我听说矮人在暮色行省的东边，靠近黄铜关一带，距离我们太远了。”
罗炎猜到她会这么说，却根本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毕竟这世界上又不只有扎辫子的矮人，在并不遥远的灾厄堡还有一群秃头的矮人。
“碎岩峰也有矮人，我看地图上离你们这儿不太远，有一条奔流河的支流和那里能接上。”
“碎岩峰？我听当地人说那里是没头发的矮人……”卡莲小声说了一句，“那是地狱矮人吧？”
“那是谬传，”罗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当地人见过几个矮人？他们懂什么！”
没头发叫什么事儿？
大不了让他们去大墓地买顶假发戴着！
如今在玩家们的腐化下，灾厄堡的地狱矮人都像是钻到了钱眼里一样，能赚钱的买卖他们可不会错过！
从灾厄堡有一条通往大墓地的铁路网，只要能将木材运到那里，就等于运到了坎贝尔公国。
而运到了坎贝尔公国，就等于运到了帝国的贸易网。只要有钱流入进来，像托马斯这样的商人自然会进来。
卡莲茫然之后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重要的线索。对慷慨的神明表示感谢之后，她紧接着继续汇报她的工作。
后面的安排都没什么问题，包括人事任命以及职位的设置，以现代的标准而言当然太潦草，但对于赛隆伯爵糟蹋过的雀木领来说却是太先进了。
这个心思单纯且带有狂热特质的姑娘，很明显把自己交给她的东西都听进去了。
罗炎很满意。
到目前为止都挺好的，与其自己帮他们修改，不如让他们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规则。
“……最后，是身份编号和户籍登记工作。我们打算在原来的登记部门的基础上，再成立一个专门的档案管理部门。城堡内的教士们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他们有丰富的抄写和档案整理经验。”
“目前我们最大的困境是缺乏种子，不过托马斯说他会尽量帮我们想想办法，黄昏城应该能买到一些，城堡的粮仓里也剩了一部分储备的种子。”
汇报完毕之后，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明，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对肯定的期许。
就像等待着考试成绩的学生。
罗炎当然不会吝啬肯定，事实上她做的确实不错，他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你做的不错，虽然细节上存在一些瑕疵，但我能看见你们的未来是光明的。就如我昨晚所说，你需要让你的子民看到希望，这样他们便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创造奇迹。”
顿了顿，他又说道。
“种子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们，包括追赶春耕的进度，以及修缮水利设施……我这儿恰好有一些人很擅长做这些事情。”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卡莲的脸上瞬间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喜，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讨论工作，于是连忙轻轻咳嗽了一声，表情又变回了那个庄重的圣女，“我……我代表暮色行省的人们，感谢您的帮助。”
罗炎看着她努力维持威严的样子，笑着说道。
“和我就不必来这套了。”
一不小心又被他看穿了心思，卡莲悄悄吐了下舌头，露出了寻常人见不到的一面。
“我还不是担心您觉得我不可靠吗。”
“我觉不觉得不重要，”罗炎笑了笑，用温和的声音说道，“追随你的人觉得你可靠，就足够了。”
正事儿聊完了，塔楼的楼顶又恢复了那轻松愉快的氛围。
太阳已经快升到了头顶，将冰冷的石板和岩墙照得发白，远处的营地已经升起了炊烟，仿佛战争离所有人都很遥远……
卡莲很享受这种感觉，不只是因为那温暖的阳光，更是因为眼前那如阳光一般和煦的笑容。
唯有在科林先生面前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摘下那顶沉重的“圣女”面具，回到她记忆中的那片轻松而自由的乡间田野。
至于原因，或许是他见过她所有的一面，无论是狼狈，还是迷茫，又或者虔诚与圣洁……
卡莲的声音忽然带着一丝感慨与好奇，“真没想到，科林先生原来还有‘炎王’这个身份。说实话，我刚从人们口中听说的时候，还以为那是谣言……”
罗炎笑而不语。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如既往的发挥稳定。
见他这般“纵容”的模样，卡莲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与仪式上圣洁模样截然不同的一面：“‘科林’，应该也不是您的真名吧？”
罗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这次不只是他，就连站在阴凉下的莎拉和被莎拉捏住嘴巴的塔芙，也都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尤其是塔芙，兴奋的恨不得叫出声来。
穿帮了！
噗噗噗，这个世纪大忽悠终于穿帮了！
她无比期待着看到那张游刃有余的脸露出破防的表情，然而很遗憾并没有，罗炎只是好奇看着卡莲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次是‘卡莲的直觉’，”卡莲得意地拖长了尾音，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多亏您教给我的那些东西，也许我真的觉醒了一些‘特别的能力’也说不定。”
“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罗炎笑着提醒她。
但这一次，卡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缩，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开始道歉，反而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英俊而温和的脸，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我能……知道您的真名吗？”
信徒许下了第四个愿望。
然而这一次，神明恐怕没法满足她心中的渴望。
不过罗炎倒也没有拒绝，那不是他的风格。作为代替，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却充满希望的回答。
“‘科林’也是我的名字，就像我确实出生在岩浆边上一样，传闻也并非都是人们编出来的谎言。”
“至于我真正的名字……如果你的表现令我满意，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听到这句回答的卡莲并没有气馁，至少她的神明并没有拒绝，甚至给了她一个承诺。
她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那是罗德人与生俱来的乐观，如她纯洁的笑容一样，来自同一片田野。
“那我就放心了，我会努力证明自己的！”
罗炎点了点头。
这次他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必证明给我，证明给追随你的人就够了”这类空泛的话，而是给出了确切的回答。
“嗯，我会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