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孔颖达的指点,李承乾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自小便在储君之争的漩涡里长大,某些不臣散布‘太子腿瘸’、‘猪肉厌胜’的谣言也就罢了。
储君之争向来如此,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但李斯文做出偌大牺牲,纯粹是为了大唐的兴盛,百姓的福祉。
你们为了些许狗屁倒灶的腌脏事,竟然还敢图谋不轨,这群乱臣贼子,将父皇视为何物!
手掌下意识的攥紧,声音也没了方才与老师畅谈的温和,满是冷厉:
“先生是说,这群小人会狗急跳墙,直接对斯文下手?”
孔颖达见他神情激动,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想要劝慰又欲言又止,只叹道:
“老臣不敢断言,但世家被活字印刷断了根基,狗急跳墙并并非不可能之事。
只是殿下如今腿疾未愈,万万不可冲动,你若出事,反倒让蓝田公关心则乱。”
孔颖达对朝廷上的潜规则并无了解。
当然也不清楚,曹国公李绩留在汤峪的一帮绿林好汉,对那些妄图掀桌子的家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秉承着万事都要作最坏的打算,点头,伸手拍了拍李承乾的手背:
“殿下只需多留意蓝田公的动向,若见他身边有陌生面孔徘徊,或是工坊那边有异动,第一时间差人去长安报给陛下。
世家纵有胆子,也不敢公然违逆圣意。”
“可父皇他……”
话到嘴边,李承乾又咽了回去。
他不是没察觉,父皇将李斯文推到台前,既有扶持寒门的心思,也有借斯文敲打世家的用意。
可李斯文于他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恩情,他不愿看着这个兄弟成为棋子,最后死于非命。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孔颖达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鬓角,自嘲道:
“也罢,素闻蓝田公少年英才,算无遗漏,不过是对付些谣言诡计,想来是早已成竹在胸。
反倒是老臣,一把年纪了还絮絮叨叨,扰了殿下静养。”
“老师拳拳心意,学生何曾心生责备!”
一听这话,李承乾哪里还坐得住,急忙前倾着身体,抓住孔颖达的手掌。
可当指尖触到背上枯瘦褶皱,当即鼻子酸了酸。
抬头看着一路风尘赶来汤峪,满眼遮不住倦意,仍不放心的几次指点自己的老师,李承乾突然泪崩:
“之前是学生糊涂,把老师的谆谆教诲当成苛责。
学生还记得,去年先生罚学生抄《礼记》,学生还在心里怨您不近人情;
后来您顶着风雪来东宫,教学生读《尚书》里‘民惟邦本’的句子,学生也只当是应付差事...”
越是回忆,李承乾心里愧疚越深,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