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苍老的手掌重重拍在龙案上,震得朱砂砚里的墨汁溅出。
"若在将军府鼎盛时,你提娶她倒也罢了。"
老皇帝眯起浑浊的眼,浑浊的目光如同审视一件货物。
"如今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朝堂波谲云诡,能给你几分助力?"
萧慕寒猛地抬头,漆黑的瞳孔里燃着灼人的火。
萧慕寒踏前半步,衣摆扫过冰凉的青砖。
"儿臣娶她,从不是为了借力。"
喉结滚动间,语气比御书房的金砖更冷硬……
"我与她,绝非互相利用的交易。"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兽炉里的香灰簌簌落在青砖上。
皇后娘娘盯着儿子固执的侧脸,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襁褓中的小皇子攥着她的凤袍不肯松手的模样……原来时光流转,这孩子骨子里的倔强从未改变分毫。
“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老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龙袍上的金线蟠龙随着剧烈动作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荒唐!你竟拿朕说事!"
龙案震颤,未干的朱砂墨迹如血痕般晕染开来。
"你想继承大统,就该明白皇后之位关乎社稷!岂能让一个毫无根基的孤女母仪天下?"
萧慕寒直起脊背,玄色蟒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宛如蛰伏的孤狼。他抬眼迎上父亲震怒的目光,字字如冰锥破空。
"儿臣绝不会重蹈父皇的覆辙。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棋子,借她家族势力坐稳江山,等羽翼丰满便弃如敝履……"
话音未落,殿内空气骤然凝固,皇后娘娘捏着绢帕的指尖微微发白。
"当年您将太子的母后捧上凤位,待丞相府失势便废黜她入庵。"
萧慕寒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声线里裹挟着多年压抑的愤懑。
"如今那位被利用殆尽的废后,在青灯古佛下,可曾谢过您的'隆恩'?"
老皇帝踉跄半步扶住龙椅,浑浊的眼中泛起血丝。
“我这……不都为了……你和你母后……”
萧慕寒看了看皇后娘娘说道“母后……这样的皇后之位……坐的可还安稳……”
皇后说道“这?”
老皇帝气急败坏的说道“逆子……你怎么和你母后说话呢?朕……真是把你惯坏了……”
“陛下……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御书房外传来更鼓声,梆子声混着细雨敲打琉璃瓦的声响,将这难堪的对峙一寸寸浸透。
萧慕寒又说道“父皇……您觉得的两全其美……真的就是母后想要的吗?你问过她吗?”
皇后娘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鎏金护甲撞在瓷盏上发出细碎的脆响,惊飞了梁间栖着的夜枭。
老皇帝猛地转身,龙袍下摆扫落案头狼毫,墨汁在明黄的圣旨上洇开狰狞的黑斑。
他脖颈青筋暴起,指着萧慕寒的手微微发颤。
“你看看!看看这逆子!朕为你母子殚精竭虑,扫清前路多少障碍,如今倒成了你的错处?”
话音未落,绣着百鸟朝凤的宫帷被风掀起,皇后娘娘鬓边的东珠随着呼吸轻轻摇晃,眼底却翻涌着暗潮。
“陛下息怒……寒儿……年纪还小,不懂事……”
萧慕寒单膝跪地,玄色蟒纹在烛光下宛如蛰伏的蛟龙。
萧慕寒挺直脊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父皇,除了娶云可依,儿臣愿遵您任何安排。”
殿外惊雷炸响,映得他面容苍白如雪。
“当年您亲口说,太子之位不可争抢,允我做摄政王辅佐兄长。如今突然改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皇帝骤然僵硬的神色。
“莫不是打算行废长立幼之事?”
御书房死寂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老皇帝踉跄后退半步,撞得蟠龙柱上的金箔簌簌而落。
“陛下……寒儿说的?是真的吗?”
皇后娘娘手中的鎏金护甲“当啷”坠地,清脆的声响刺破凝滞的空气。
“是……”
萧慕寒望着父亲眼底闪过的慌乱,忽然想起幼时骑在他肩头看烟花的光景,可此刻这双苍老的手,却早已沾满了算计与鲜血。
皇后娘娘颤巍巍地伸出手,凤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缠着的翡翠镯子,那是皇上亲手为她挑的寿礼。
“陛下啊,”
皇后声音发颤,满是担忧……
“你若执意如此,朝堂定会风起云涌,天下必将大乱。我家寒儿,安安稳稳做个摄政王,守着这万里河山,不好吗?”
皇后眼中含泪,满心都是对儿子的牵挂与不安。
老皇帝长叹一声,枯瘦的手指抚过龙椅上的蟠龙纹,苍老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情与忧虑。
“若萧慕寒不登皇位,待我龙御归天,朝堂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只怕......”
皇后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皇后与萧慕寒身上。
“只怕无人能护住你们娘俩周全。”
萧慕寒沉默片刻,挺直脊背,对着父母郑重行礼。
起身时,萧慕寒眼神坚定如铁,“父皇龙体康健,定能福寿绵长。儿臣先行告退。”
萧慕寒微微颔首,字字清晰,“但儿臣只有一个要求……娶云可依。除此之外,儿臣悉听尊便。”
言罢,他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蟒袍在殿内的穿堂风中猎猎作响,只留下御书房内一片寂静,与父母复杂难辨的目光。
鎏金兽炉的青烟袅袅升腾,在御书房的梁柱间盘绕不散。
老皇帝枯瘦的手指狠狠掐进龙椅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雕花檀木里。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逆子!”
老皇帝嗓音沙哑,带着难以压抑的怒火,“二十三了,既不求储君之位,也不知在朝堂上广结人脉,整日就知道围着个女人打转!难道要朕公然违背祖制,越过太子直接传位给他?”
皇后娘娘轻轻按住皇帝颤抖的手背,凤目里满是忧虑:“陛下息怒。”
皇后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也觉得寒儿做摄政王便好。皇位之争向来是腥风血雨,太子在朝中根基深厚,那些老臣大多是废后母族的势力,铁了心要辅佐太子登基。”
皇后想起萧慕寒挺拔的背影,眼底泛起一丝温柔,“寒儿性子纯善,若是卷入这皇位之争,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老皇帝猛地甩开皇后的手,龙袍下摆扫过案几,将一叠奏折掀落在地。
“纯善?哼!为了个女人三番五次顶撞朕,这就是他的孝心?当年废后母族确实出了不少力,但如今局势不同了!”
老皇帝猛地咳嗽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若不把寒儿推上皇位,等朕百年之后,他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撑多久?”
皇后娘娘弯腰拾起地上的奏折,指尖拂过上面的朱砂批红,轻声道:“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让他深陷皇位之争。寒儿说过,他只想护着自己在意的人。就让他做个逍遥的摄政王,守着一方安宁,不好吗?”
皇后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儿子骑着骏马驰骋在草原上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暮色如墨浸透青石板路,萧慕寒倚在朱漆马车的软垫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
忽闻车辕骤响,马蹄嘶鸣撕破寂静,十余道黑影如鬼魅般自屋檐跃下,弯刀映着寒星,直取马车要害。
“杀……”
暗卫的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十二枚淬毒银针破空而出,瞬间钉死三名刺客咽喉。
萧慕寒掀开车帘,正见影一长剑挑飞刺客面罩,那人脖颈处赫然烙着血色鸢尾纹……正是太子府死侍的标记。
“殿下!”
影一收剑单膝跪地,玄甲上溅着未干的血珠。
“这些人服下了碎骨丹,牙齿缝里藏着毒囊,没有留下活口。”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车厢,萧慕寒望着刺客喉间绽开的血花,忽然想起御书房里父亲眼中的算计,皇后娘娘颤抖的凤钗。
萧慕寒扯下腰间玉佩抛向夜空,翠色玉珏在空中划出冷冽弧光。
“看来他们等不及了。”
玉佩坠地时裂成两半,惊起路边野犬呜咽。
“回府。往后这样的‘问候’只会更多,不必急于一时,慢慢剥他们的皮。”
“是……殿下”……
马车碾过碎裂的玉佩继续前行,萧慕寒望着车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掌心慢慢攥紧。
云可依温软的笑颜在脑海浮现,他忽然轻笑出声,这乱世越是汹涌,他便越是要筑起铜墙铁壁,将她护在身后。
摄政王府的御书房内,青铜烛台上九盏宫灯将满墙兵书照得泛黄。
萧慕寒斜倚在沉香木榻上,白玉茶盏里的碧螺春氤氲着袅袅热气,指尖轻叩鎏金盏托,发出清越的声响。
影一率先踏入书房,玄色劲装还沾着未拭净的血迹:“禀殿下,萧天佑一行人往北疆方向逃窜,沿途故意混淆踪迹,似与北疆王庭有所勾结。”
话音未落,影二已闪身而入,怀中密信还带着东宫特有的龙涎香气息。
“东宫传来消息,太子为稳固储位,决意对您动手,今日马车遇刺,应是他所为。”
案几上的铜鹤香炉突然“咔嗒”轻响,萧慕寒抬眸时,茶盏中的茶汤泛起细微涟漪。
影三疾步上前,展开一卷密报:“太子党已暗中联络二十余位朝臣,正搜罗您的‘罪证’,打算在三日后早朝时联名弹劾。”
茶香混着血腥气在室内弥漫,萧慕寒慢条斯理放下茶盏,指尖抚过杯沿的缠枝莲纹。
烛火将萧慕寒的影子投在《孙子兵法》的帛书上,化作一片森然剪影。
“北疆、太子、朝臣......倒真是好一出大戏。”
萧慕寒忽然轻笑出声,声线冷得如同腊月的霜。
“告诉影卫营,三日后早朝,给那些弹劾的大臣们,准备些‘惊喜’。”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