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牡丹开得正盛,蜂蝶萦绕,云可依的目光被吸引,眼底漾起笑意,方才等待的沉闷也消散了几分。
“哇……好多牡丹花……真漂亮……”
直到内侍再次前来通报,老皇帝已屏退众人,萧慕寒才重新牵起云可依的手,十指紧扣,缓步踏入御书房。
屋内檀香袅袅,老皇帝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见两人进来,目光先落在萧慕寒身上,随即扫向他身旁的云可依,带着审视。
“父皇……”
“阿寒……你来了……”
“嗯……”
萧慕寒开门见山,声音透过面具,带着几分沉冷。
“选妃宴上,父皇答应给我的赐婚圣旨,为何迟迟未到?”
老皇帝放下朱笔,抬眼看向云可依,语气平淡。
“朕连这位姑娘的名字都不知,皇后派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到她的半点底细,自然没法写这赐婚圣旨。”
萧慕寒闻言,侧头看向身侧的云可依,伸手轻轻摘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依儿……别怕……”
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展露在空气中,眉眼如画,肌肤胜雪。
萧慕寒握紧云可依的手,看向老皇帝,语气斩钉截铁:“父皇,现在可以写了,摄政王妃,云可依。”
“云可依?”
老皇帝看清那张脸,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平和瞬间褪去,猛地拍案而起,厉声道:“你不能娶她!她是罪臣云国忠的女儿,身负罪名,如何配得上你这摄政王?!”
云可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眼底却无太多意外。她早料到老皇帝见了她的真面目,断不会轻易松口,此刻只安静地站在萧慕寒身侧,听着他与帝王间的交锋。
萧慕寒握着云可依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语气里已带了明显的恼怒。
“父皇,您言而无信!”
萧慕寒顿了顿,声音愈发沉厉。
“云可依不是罪臣之女!我师傅云老将军从未叛国,此事另有隐情!我已在暗中收集证据,当年之事分明是萧天佑设计陷害,父皇难道至今还看不清吗?”
萧慕寒侧过身,龙纹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刀。
“何况,云老将军亦是我的恩师,教导我兵法谋略,恩重如山。儿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他绝无叛国之举!”
老皇帝脸色沉沉,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沉默片刻才道:“朕并非不知云将军或许有冤,只是他的罪名一日未洗清,你便一日不能娶云可依。”
老皇帝抬眼看向萧慕寒,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劝诫。
“如今朝堂上下,多少人因当年那三十万大军覆灭之事对云家恨之入骨?你若执意娶她,只会授人以柄,对你摄政王之位不利。民间的悠悠众口,也容不下一个‘罪臣之女’做你的王妃。”
“儿臣……不怕……”
云可依紧紧攥着萧慕寒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却燃着不肯熄灭的光。
云可依抬眸望向龙椅上的帝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
“皇上,臣女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我爹爹从未叛国。我哥哥随父亲为国尽忠,血洒疆场,他们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大英雄!将军府满门忠烈,绝非奸佞,我们是被冤枉的!求皇上给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必能还将军府一个清白!”
老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依稀能看到云老将军当年的风骨,他缓缓颔首。
“好,不愧是云老将军养出的女儿,有这股韧劲。朕便给你三个月。若真能洗清将军府的罪名,朕亲自为你和阿寒赐婚。可若三个月后毫无头绪……”他话锋一转,“那阿寒便不能娶你了,他得依朕的安排,迎娶选定的女子。”
云可依毫不犹豫地应声,目光灼灼:“好!一言为定!”
身旁的萧慕寒轻咳一声,看着眼前这桩被迅速敲定的婚事,无奈又带点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老皇帝挑眉,朝云可依努了努嘴。
“这可是她先提的,你该问她去。可别怪到朕头上。”
云可依立刻转头看向萧慕寒,双手反而握得更紧,眼底闪着势在必得的亮彩,声音里带着笃定的温柔。
“王爷,相信我,三个月后,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嫁给你。”
“好……我信你……”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老皇帝放下手中朱笔,抬眼看向阶下的萧慕寒,沉声道:“慕寒,你且留下,有几桩国事需与你商议。”
萧慕寒颔首应是,随即转向身侧的云可依,语气温和了几分。
“依儿,你先去御花园逛逛吧,我与父皇谈完便出去找你。”
云可依敛衽行礼,轻声道:“是,王爷。”
说罢,便循着宫人指引的方向,缓步退出了御书房。
待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老皇帝脸上的平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凝重。
老皇帝敲击着案几,沉声道:“你可知,萧天佑是被风雨楼的人杀的?”
萧慕寒眉峰微挑,静待下文。
“那风雨楼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老皇帝语气渐冷,“传闻是他们的楼主亲手了结了萧天佑。当年这组织就暗害过不少朝廷命官,犯下累累罪行。朕命你去查,务必将这风雨楼一网打尽,把他们的楼主给朕抓回来!”
萧慕寒闻言,却只是淡淡道:“儿臣军中事务繁杂,父皇不如将此事交给二皇兄。他身为大理寺卿,查案本就是分内之事,更合事宜。”
老皇帝摇头:“可风雨楼里个个高手如云,朕怕……他们会对他下毒手。”
萧慕寒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反问:“那父皇就不怕他们杀了儿臣?”
“你不同,”老皇帝语气笃定,“你武艺高强,在所有皇子里是顶尖的,况且你身边还有那些厉害的暗卫,何惧之有?”
萧慕寒却毫不动容,直言道:“此事儿臣恕难从命。儿臣还需练兵,北疆近日又有倭寇滋扰,边防要紧,兵卒的战力片刻松懈不得。”
老皇帝被萧慕寒堵得一噎,沉默片刻后,终是松了口。
“罢了,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不过你也帮朕留意着,看看朝中谁能担起这桩差事。”
萧慕寒颔首:“好,儿臣回去后会仔细考虑。”
御书房内的气氛陡然沉了几分。老皇帝指尖摩挲着龙纹镇纸,缓缓开口:“三日后太子大婚,东宫的安全护卫,朕交给你负责。”
老皇帝抬眼看向萧慕寒,眸底藏着一丝隐忧,“朕有预感,那晚会出事。”
萧慕寒应声:“儿臣会调精武卫驻守,父皇大可放心。”
“你手下有多少精武卫?”老皇帝追问。
“三千。”
“不够。”
老皇帝断然道,语气不容置疑。
萧慕寒眉峰微蹙:“人若再多,恐怕太子会误以为我们要软禁他。”
“此事朕会亲自跟他说。”
老皇帝沉声道,“你把所有精武卫都派去,太子成婚当日,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萧慕寒沉默片刻,颔首道:“好。届时儿臣再带上摄政王府的三千暗卫。”
老皇帝这才松了口气,挥手道:“好,那晚东宫的安全,就全靠你了。”
萧慕寒正转身欲走,老皇帝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强硬。
“还有云可依的事,朕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若云将军府的冤屈洗不清,你必须听朕的,另择王妃,立刻完婚。”
萧慕寒脚步一顿,背影挺得笔直。
萧慕寒缓缓侧过身,眼底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好……”
拖长的语调里藏着冷意,“但儿臣相信,她不会输。父皇,你没有机会左右我的婚姻。”
说罢,萧慕寒不再多言,径直出了御书房。
御花园里春阳正好,牡丹开得泼泼洒洒,重瓣叠蕊压弯了枝头,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风过处,暗香浮动。
云可依立在一丛姚黄前,素白的面纱垂在颊边,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溪的眼,正静静望着那层层叠叠的花瓣。
忽然一阵环佩叮当打破了宁静,九公主带着一群侍女说说笑笑地走来,侍女们手里都捧着锦盒,正忙着将开得最盛的牡丹折下放进盒中。
“九公主……你看这朵好漂亮……”
“摘下来……快……摘下来……”
九公主眼尖,瞥见角落里的云可依,见她蒙着面,不由心生好奇,径直走上前,带着几分颐指气使。
“你是谁?蒙着面做什么?摘下来!”
云可依抬眸,见她衣着华贵,眉眼间带着皇家子弟的骄纵,约莫猜到身份,略一颔首,抬手轻轻摘了面纱。
一张清丽绝俗的脸露了出来,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尤其是那双眼睛,静时如秋水,动时似流光。
九公主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酸意。
“没想到是个美人,我还当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呢。”
云可依神色未变,仿佛没听见这句无礼的话,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九公主却不依不饶,几步追上去拦在她面前。
“本公主跟你说话呢,你敢不理?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了不起了?”
正纠缠间,一道沉稳的男声传来:“九妹,住手。”
众人转头,只见二皇子厉王缓步走来,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总带着几分疏离。
他刚才已在不远处看了片刻,九公主刁难人的模样,让他莫名想起自己幼时被其他皇子推搡嘲笑的光景。
厉王走到云可依身侧,看向九公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总爱咄咄逼人?”
九公主见是厉王,脸上立刻露出不屑,嗤笑一声。
“二哥倒是有闲心管我的事?一个宫女生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
九公主自小就听宫里人说,这位二哥的生母是个没名分的宫女,生他时难产死了,在宫里活得像个透明人,常被其他皇子欺负,这样的人,她从来没放在眼里。
厉王的眼神冷了几分,却没再与她争辩,只对云可依道:“你先走吧。”
“好……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