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皓事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渐散,但湖底深处的暗流却未必真正平息。向阳机械厂表面上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蓬勃发展。生产报表上的红色箭头昂扬向上,劳动竞赛的红旗在各车间猎猎作响,广播里每日播报着技术革新和超额完成任务的喜讯。周小小担任技术科科长后,展现出的不仅是过硬的技术功底,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洞察力,她推行的各项制度有效提升了全厂的技术素养和生产效率。陈强在生产调度科同样干得风生水起,他以锻工出身的扎实功底和对生产流程的精准把握,将全厂的物料和人力调度得井井有条。
然而,周小小内心深处那根警惕的弦从未放松。银锁片自烟囱废墟一役后,彻底归于沉静,再未传来任何异常的温热或冰凉,仿佛耗尽了力量陷入沉睡。但周小小自身的感知却愈发敏锐。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漫步在厂区,尤其是那片经过“科学绿化”的老翻砂车间旧址。如今,那里已是绿树成荫,国槐和银杏枝叶婆娑,夏夜里有工友在此纳凉下棋,一派祥和。
她能感觉到,当初那丝微弱的“扭曲感”在草木生机的持续滋养下,确实淡去了许多,大地如同一个重伤初愈的病人,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元气。牛师傅偶尔也会来看看,抽着旱烟,眯着眼感受一番,然后对周小小点点头:“嗯,地气顺多了,这‘药’下得对路。”但这“顺多了”并非“完全顺畅”,两人心照不宣,这种地脉层面的损伤,非一朝一夕所能彻底平复,需要的是时间的沉淀和自然生机的持续浸润。
就在一切看似按部就班地向好发展时,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触动了周小小敏感的神经。
厂里为适应新的生产任务,决定对建厂初期遗留的、如今已废弃不用的老档案室进行清理改造,计划将其一部分改为精密仪器仓库,另一部分用作新的技术资料阅览室。这老档案室位于厂区西北角,是一排不起眼的平房,据说比许多老工人的工龄都长,里面堆满了建厂以来的各种图纸、报表、文书档案,积满了灰尘。
清理工作由后勤科负责,但涉及到一些可能还有价值的技术图纸,需要技术科派人协助甄别。周小小便派了科里新来的两名年轻技术员小赵和小李去帮忙。
头两天相安无事。第三天下午,小赵脸色苍白地跑回技术科办公室,找到周小小,语气有些慌张:“周、周科长,您能不能去看看?档案室那边……有点邪门。”
周小小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图纸,平静地问:“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赵喘了口气,说:“我们今天清理最里面那间屋子,堆的都是最早期的档案,好多纸都发黄发脆了。本来好好的,可当我们挪开一个老旧的铁皮档案柜时,发现柜子后面的墙上,好像……好像刻着什么东西。”
“刻着什么?”周小小追问。
“看不太清,全是灰和霉斑,但感觉像是……一些弯弯曲曲的图案,还有点发黑,像是什么东西渗进去了。”小赵努力回忆着,“关键是,我一靠近那面墙,就觉得特别冷,不是阴凉那种,是刺骨的冷,汗毛都立起来了。小李还说好像听到有很小的、像是叹气的声音。我们俩都没敢再动,赶紧来报告您了。”
墙上的刻痕?刺骨的阴冷?叹息声?周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厂区西北角,在传统的方位认知中,属“乾”位,亦与“开门”相关,主开创、变革,但也往往与过往、积淀有关。老档案室更是承载了工厂几乎全部历史记忆的地方。这里出现异常,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她立刻起身:“走,我去看看。通知后勤科的同志,先暂停对那间屋子的清理,在我查看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周小小随着小赵来到老档案室。后勤科的工人已经暂时撤离,只剩下小李心有余悸地守在门口。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走进最里间,果然看到一个沉重的绿色铁皮档案柜被移开了原位,露出了后面斑驳的墙体。墙上确实覆盖着厚厚的污渍,但隐约能看到一些非自然的刻痕。周小小示意小赵小李在门口等候,自己缓缓走近。
尚未完全靠近,一股异样的寒意便扑面而来。这寒意并非单纯的温度低,而是带着一种侵蚀性的阴森感,直透肌骨。胸口的银锁片依旧沉寂,但周小小自身的灵觉却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高度警觉。
她屏住呼吸,仔细审视那面墙。刻痕因年代久远和污损变得模糊,但大致能分辨出,那并非随意的涂鸦,而是一个结构复杂的符箓图案的一部分!图案的线条深处,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又混合了别的什么物质。而在图案中心偏下的位置,墙体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那股刺骨的阴寒之气,正是从这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周小小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而是找来一把小刷子,轻轻拂去图案表面的浮灰。随着图案逐渐清晰,她的心沉了下去。这符箓的风格,与她之前见过的“转阴符”和吴皓那面小旗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古老、更为隐晦邪恶。它不像“钉魂桩”那样霸道地钉死地脉,反而更像是一种阴险的“窃取”和“寄生”装置,依附于建筑结构,悄无声息地汲取着什么。
“李文杰……还是他那一脉的手笔?”周小小暗忖。这老档案室建厂之初就存在,若真是李文杰所为,那这布置的时间可能比“钉魂桩”更早!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窃取某种气运?还是另有更可怕的图谋?
她退后几步,感受着整个房间的气息。这里的“异常”与之前“钉魂桩”区域的死寂邪异不同,更像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依附于历史尘埃的“阴秽”。它似乎处于一种半休眠状态,若非档案柜被移开,破坏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恐怕还会一直潜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