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选宅(1 / 2)

回京第六日,卯时三刻,梆子声还未歇透。

杨炯已着好衣衫,见虞芮、虞姒姐妹收拾妥当,便领着二人出了垂花门。

往日里叽叽喳喳的两人,今日却似霜打的小雀儿,只垂头跟着。

杨炯瞥一眼虞姒眼下青黑,便知是昨夜李淑那句 “凌迟” 吓得她整夜未眠。

果不其然,行至角门时,虞姒怯生生拽住他衣角:“侯爷,那屠姑娘……真要受凌迟之刑?”

杨炯漫不经心转着腰间玉坠,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李淑连当街斩史官的事都做得出来,如今满京城谁还唤她‘宸公主’?不过是尊煞神罢了。杀个戏子,于她而言,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卷着枯叶掠过,惊得虞姒打了个寒噤,二人对视一眼,俱是面色发白。

虞芮今日着一身月白蹙银蝶戏花纹襦裙,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端的是大家闺秀风范。

她垂眸敛袖,连嗓音都压得温婉:“侯爷,那屠姑娘好歹是闻名长安的人物,若是……”

“哦?” 杨炯忽而驻足,挑眉看向她,“你怎知她闻名长安?莫不是旧相识?”

虞芮面色骤变,绞着衣角连连后退:“侯爷说笑了。妾身第一次来京,更别提结识苏州名伶,这话可不敢乱说!”

杨炯嗤笑一声,随口应道:“我梁王府虽不是菩萨庙,却也不做滥杀之事。唯有背叛,绝不容情。”

他眼波流转,寒意顿生,“那屠稔稔若真是我未婚妻,却与外人合谋构陷,便是背信弃义,死有余辜;若只是冒认玄真道长之女,招摇撞骗、妄图搅乱婚事,李淑岂会轻饶?”

正说着话,杨炯忽地旋过身来,眸子直直望着二女,似笑非笑道:“我倒要问你们,是想步那屠稔稔的后尘,行背叛之事,还是想争个名分?”

虞姒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摆手道:“我……我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

虞芮却立得笔直,郑重道:“虞氏一门,绝不负人。”

杨炯扫过虞姒瑟缩的模样,忽而将目光定在虞芮身上:“那你呢?可敢赌上性命起誓?”

“自然敢。” 虞芮咬着唇,字字清晰。

杨炯盯着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良久才移开视线,引着二人往府外走去,漫不经心道:“你那岭南小调我还未听过,倒是期待得很。”

虞芮心头一跳,面上却浮起笑来:“侯爷想听,妾身现在便唱。”

杨炯摇头,意味深长道:“早年在花楼落下的毛病,过了我耳朵的曲子,便不能再唱给旁人听。可那些姑娘还要靠嗓子营生,为此生出三种人来:有的拒接我生意,有的只伺候我一人,还有的……”

他忽然凑近,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私下里再唱给别人听,你猜她们的下场如何?”

虞芮只觉后背渗出冷汗,仍强撑着笑道:“愿闻其详。”

“第一种照旧接客,第二种赚够了银子从良,至于第三种……”

杨炯声音陡然冷下来,“不过是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尸骨罢了。”

晨雾裹挟着寒意漫过回廊,檐下铜铃忽地 “叮铃” 轻响,惊得虞芮肩头一颤,半晌无言。

虞姒见此,强挤出几分笑意,岔开话头道:“侯爷,昨日那婚书上竟写着你的生辰八字,可那时你与屠姑娘都未出世,难不成玄真道长会未卜先知?”

杨炯望着远处泛起的鱼肚白,缓声道:“这在道门唤作天婚契,用的是三生推演术。若八字契合,便算得天婚有成;若不合,这婚约自然作不得数。”

“那你二位的八字?” 虞姒踮着脚尖,眼底满是好奇。

“说来也怪。” 杨炯苦笑一声,眉间尽是无奈,“天婚契自古便有,从未应验过,偏生到我这儿,生辰八字竟分毫不差。也正因如此,母亲自我出生便四处打听,就盼着寻到屠家姑娘的下落。”

虞芮忽而轻声问道:“那屠姑娘的八字也合?”

杨炯摇了摇头,神色晦涩:“恐怕已经没人知道?”

正说着话,已至王府门外。

杨炯亲自掀起车帘,待虞芮、虞姒二人上了马车,刚要转身离去,却被虞芮一把扯住衣袖。

她神色凝重如霜,压低声音道:“务必小心天雷。”

“啊?” 杨炯一愣,还未及细问,虞芮已放下车帘。

那辆朱漆马车缓缓碾过青石板路,向着朱雀门方向驶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回荡。

正发怔间,青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附耳道:“已遣了人盯着那姑侄俩。”

杨炯 “嗯” 了一声,眉间拧成个结。

“你怀疑她们?”青黛随口问道。

杨炯点头,拉着她往府内走去,沉声道:“不得不防啊。那小白毛行事狠辣,手段向来雷厉风行,一击必杀。若真如她们所言,岭南虞氏遭了算计,这姐妹俩岂能安然脱身?再者说,她们自称进京多日,以李泽的心机,岂会容这两个知晓秘密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还寻到我头上来?”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回廊,杨炯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底泛起寒星:“此事蹊跷得很,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青黛拧着眉,杏眼满是困惑:“这姑侄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炯负手而立,望着廊下摇晃的灯笼,喃喃道:“怕不是想借梁王府的势,在商道上站稳脚跟,待到羽翼丰满时再反咬一口;又或是想混进府中,探听些机密消息。”

他忽而冷笑,“不过瞧她们遇事慌乱的模样,到底不是专业谍子。略施手段便露了马脚,八成是被人捏住把柄,不得已才来蹚这浑水。”

青黛粉嫩的娃娃脸上闪过一抹狠厉,冷声道:“既然如此,不如趁早除了,省得夜长梦多!”

杨炯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眼底尽是算计,悠悠道“不急,背后之人想借她们成事,咱们何不将计就计?有萱儿盯着,量她们翻不出什么风浪。若真是经商的好手,又怎会困在岭南多年?”

话音方落,杨炯已往王修所居的西厢走去。

还未跨进门槛,便听得屋内传来娇嗔:“哎哟!大清早扰人清梦,没半点体己!” 那声音裹着晨起的慵懒,尾音婉转,倒像是猫儿伸懒腰时的娇啼。

杨炯心头一软,疾步踏入内室。

纱帐内人影慵懒,杨炯撩开鲛绡帐子,俯身就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怎的越发贪睡了?小心我娘瞧见,该说你没个规矩。”

王修慢悠悠睁开杏眼,睫毛扑闪如蝶翼:“婆婆疼我还来不及呢!日日变着法儿做羹汤,我恨不能长在她厨房里。”

说着往锦被里缩了缩,慵懒之态尽显。

杨炯屈指弹了弹她泛红的脸颊,笑道:“娘早跟我说了,自你练了那白虎观的行气法门,食量大增、贪眠嗜睡,吓得她请了半城的大夫。结果都说你是‘懒虫附了体,馋猫上了身’。”

“就会打趣人!” 王修羞得捶他肩膀,发丝凌乱间娇嗔道,“从前浑身痛得睡不着,如今练了功法,好歹能睡个囫囵觉。再说婆婆的手艺,换作旁人,只怕连锅边都舔干净了!”

“是是是,我的小馋猫。” 杨炯刮了刮她鼻尖,眸中尽是温柔,“快些起来,带你去种樱花树,再赖床,那花苗可要蔫了。”

王修闻言,杏眼骤然发亮,长臂环住杨炯脖颈,重重印下一吻,眼底星光流转:“竟真记在心上!”

“说的什么浑话?” 杨炯佯怒挑眉,指腹轻轻擦过她泛红的唇角,“自家娘子的心愿,哪有抛诸脑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