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见儿子躺下,便转身回了喜堂。
她在喜堂的太师椅上坐定,端起桌上的茶盏,指尖刚触到温热的杯壁,就想吩咐贴身丫鬟春桃:
“去前院催催老爷,让他快些过来。”
这当口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偏自家老爷还在书房里琢磨那些田产账目,真不怕误了吉时。
可话还没到嘴边,她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穿青布短打的家丁慌慌张张撞进了喜堂。
家丁脚下被门槛绊得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去,差点将供桌上那对插着红绸花的锡烛台撞翻。
烛火晃了晃,映得他脸上的汗珠亮闪闪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弓着身急声喊:“夫人!夫人不好了,那……那新娘子……”
话未说完,“嗖”地一声,一块裹着芝麻的芙蓉糕从堂中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砸在他额角。
糕点碎渣簌簌落在他肩头的补丁上,还沾了些细碎的芝麻。
陈氏原本端着的茶盏“咚”地搁在八仙桌上,茶沫子溅出杯沿,落在描金的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她猛地站起身,鬓边的赤金点翠簪子随着动作轻晃,簪头的珍珠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她快步走到门口,压低声音呵斥:
“狗奴才!今日是临深大喜的日子,满院子的红绸红灯,你敢在这里胡吣什么不吉利的话?
给我记住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只能是样样顺遂!你家少爷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重又急,像是要把“吉利”二字钉进家丁骨头里,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家丁被砸得一哆嗦,额角立刻红了一片。
他连忙弓着腰点头哈腰,右手掌在左脸上轻扇了两下,掌风带着怯懦,道:
“是小的嘴笨,是小的混账!夫人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扇完还嫌不够,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像是要把方才的话吐出去。
陈氏盯着他惶恐的眼睛看了半晌,见他确实安分了,才冷着脸抬了抬下巴:“到底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家丁捂着额角的红印,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唧,还带着点颤音道:
“回夫人话,是先前去接亲的张贵儿,刚从村外跑回来,满头满脸的汗,说……说……”
“住口!”
陈氏眼皮猛地一跳,耳房里隐约传来儿子低低的咳嗽声,像被风刮过的残烛。
她赶紧打断:“到廊下说!别吵着少爷休息。”
话落,她便回头朝耳房里喊:“临深再歇会儿,娘去去就回。”
说着,陈氏撩起裙摆快步走到院中廊下。
耳房内的绍临深听着隔壁动静,眉眼微垂,神识悄然探出门外。
只见陈氏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那家丁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廊下,他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
“张贵儿说,新娘子半道上让轿夫停在歪脖子老槐树下,说要去林子里借小解,结果却跟着村里那个背着药箱的小郎中跑了!
张贵儿他们追了半里地,只捡到新娘子落在地上的一支银步摇。”
“什么?!”
陈氏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面铜锣在里头炸开。
她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腰撞到廊柱上,才勉强站稳,扶着柱子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自家儿子久病卧床,好不容易请了高人算卦,说今日娶苏家姑娘冲喜能救命,这节骨眼上新娘子跑了,岂不是要了临深的命?
陈氏又急又气像两条毒蛇钻进心里,眼前阵阵发黑,连廊外那棵老石榴树的绿叶都看成了模糊的一团。
好在绍父这时正从外头进来,青绸长衫的下摆沾了点尘土,许是走得急了。
他见陈氏脸色惨白靠在廊柱上,连忙大步上前扶住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怎的这般模样?”
陈氏抓住丈夫的手,指腹冰凉的触感让绍父心头一紧。
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眼泪都快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