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闷响,细碎的尘土随着马蹄声扬起,又慢慢落回路面,马车晃悠悠地往前,车厢里的锦缎软垫也跟着轻轻起伏。
马车内,绍临深垂眸,看向对面端坐、状似老实挨训的便宜儿子绍云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纹样,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原身第一世的记忆碎片。
那一世,绍云峥刚满十六岁。
他的生母钱氏,是原身的大嫂,与周夫人本是闺中密友,两人早有默契,想让绍云峥与周家长女周思妤结亲。
这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本就情谊融洽,很快便交换了庚帖,只待选个良辰吉日定下婚期。
变故发生在一次护送途中。
那时钱氏念着城郊静安寺的菩萨灵验,想亲自去为家中祈福,绍临深便吩咐绍云峥,带着几名得力护卫,护送钱氏等侯府女眷前往。
谁知返程行至半途,马车刚转过一处官道岔口,竟与丞相府的马车迎面遇上。
不知为何,丞相府的马匹突然受惊发狂,场面一时混乱。
绍云峥自小受原身教导,习得一身好武艺,见状当即上前相助,一番利落处置稳住了局面。
也正是这一次“英雄救美”,让同乘马车的丞相之女杨嫣然对他一见倾心。
此后,杨嫣然这心思便再也按捺不住,悄悄让身边心腹去查绍云峥的去处,隔三差五就借着各种由头制造碰面的机会。
每每见着绍云峥,都要想法子凑上前说上几句,盼着能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怎奈绍云峥心中早有属意之人,对杨嫣然这般主动示好,始终是冷淡回避,半分回应也不肯给。
丞相夫妇很快得知了女儿的心思。
夫妇二人转念一想,绍临深贵为勇毅侯,虽当时正回京调理伤势,但其在军中声望极高,且是老皇帝倚重的近臣,手中还掌有兵权。
若能拉拢此门亲事,便能使绍临深暗中助力他们看好的三皇子,为三皇子角逐储位增添一份关键助力。
故而,丞相府即刻派了冰人上门,试探绍临深的心意。
可原身哪里肯应?
他在朝堂沉浮多年,深谙“文臣武将结亲”乃是朝廷大忌。
况且他本就是陛下亲信,手中握有兵权,日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侯府地位皆能稳如泰山,又何苦冒风险掺和进夺嫡之争,自毁前程去求那所谓的“从龙之功”?
当下,原身便以“犬子早已与周家定下婚约”为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丞相府。
丞相自觉颜面受损,又怕女儿再纠缠惹出是非,便下令将杨嫣然关在府中,不准她再去招惹绍云峥。
可杨嫣然性子执拗,被禁足后竟在府中寻死觅活。
丞相夫妇本就疼女心切,再加上心底仍未放弃与勇毅侯府结亲的念头,终究还是软了心。
恰逢宋国公府要举办赏花宴,夫妇俩便松了口,允许杨嫣然赴宴,甚至对她可能在宴上的所作所为暗中放任,还提前安排人,准备帮她抹除可能留下的痕迹。
也正因如此,第一世的赏花宴上,杨嫣然才得以钻了空子。
让她提前打听好原身一位侄女的衣着样式,故意穿了相似的衣裙,再暗中吩咐仆从,设法将绍云峥引至池边,待时机一到,便趁人不察,装作失足模样跌进了池水里。
绍云峥远远望见,只当是自家妹妹落水,来不及细想便纵身下水救人。
众目睽睽之下,绍云峥与杨嫣然已有肌肤之亲,此事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宴席。
侯府纵使万般不愿,可若要保全侯府与丞相府两家颜面,也只能咬牙认下这门婚事。
事已至此,原身也别无他法,只能领着绍云峥,备上贵重礼单登门周家致歉,当面将当初交换的庚帖收回。
那对本就情投意合的少年男女,终究没能抵过这场算计,被硬生生拆开,断了缘分。
为了不让周思妤落下“被退婚”的坏名声,对外,侯府只说是周家主动提出退婚,尽力维护了周家女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