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屏幕上的辛梓茉,永远是疏离而冷静的,红毯上穿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得挑不出错,项链和耳环的搭配都恰到好处。
采访里滴水不漏,哪怕被问到尖锐的问题,也能笑着绕开,连笑都带着点距离感,眼尾总带着点拒人千里的冷意。
可眼前的她,坐在墓碑旁喝酒,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有两缕贴在脸颊上。
衣领随意地敞着两颗扣子,露出点锁骨,皮肤上甚至能看见细小的绒毛,眉眼间藏着些说不清的疲惫。
连眼底的红血丝都没遮——倒比镜头里真实了千百倍,也鲜活了千百倍。
她不再是那个被包装得完美的“明星辛梓茉”,只是个坐在墓碑前喝酒的普通人。
像每个有心事的人一样,带着点脆弱,带着点真实的倦意,连呼吸都比镜头前慢了些。
我没接话,只是指尖在长出草的地砖缝隙里反复碾着,指甲深深掐进松软的泥土里。
连草根的涩味、泥土的潮气都蹭到了指缝,留下几道浅浅的、弯扭的印子,像在无声地宣泄着什么。
作为法医,我早习惯了在解剖台上捕捉最细微的皮下出血,在显微镜下分辨最淡的组织碎屑。
连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衣物上残留的微量毒物都能一一对应来源。
可面对自己翻涌的情绪,却总像个束手无策的门外汉——这点远不如芊落。
她总能在枪林弹雨里笑得云淡风轻,连子弹擦过耳边留下的灼热感,都能当成“今天风太大,差点被吹歪”的玩笑讲给我听。
执行任务回来,哪怕身上带着伤,也会先笑着揉我的头发,说“莫法医,今晚给我煮碗面呗”。
而我此刻眼底藏不住的惊涛骇浪,那些慌乱、无措,还有被戳中心事的窘迫,怕是早被辛梓茉看得一清二楚。
连我攥紧草叶时指节泛白、指腹无意识摩挲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也不在意我是否回应,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空酒杯,杯沿蹭过指腹的薄茧,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瓷杯偶尔碰到膝头的酒壶,又轻轻弹开,发出一声轻响。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仿佛只是对着晚风自语。
又像在念一段早写好的台词,语气里没有半分试探,只有一种近乎笃定的平静。
声音平铺直叙,没有起伏,却字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心脏发紧,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
“你叫莫芸,市局技术科的法医,当年还拿过刑侦系统的先进个人。
颁奖那天芊落特意请了半天假,给你买了束白玫瑰,说‘我们莫法医拿奖,得配最干净的花’。
你是她的爱人,你们以前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二楼带个小阳台,窗台下种着她最喜欢的薄荷。
每到夏天她就摘几片叶子泡冰水,还总嫌你加的糖太多。
可你最近,正在一点点忘了她,对吧?
忘了她笑时会先弯起的右眼角,忘了她煮咖啡时总放两勺糖、从不加奶。
连她穿警服时总把袖口挽到小臂中间、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疤的习惯,你都快想不起来了。
甚至有时候看到薄荷,都要愣一下才想起‘哦,这是芊落喜欢的’。
昨天路过你们以前常去的面馆,你都没认出老板娘,是吧?”
“嗡”的一声,我脑子里像有根紧绷了许久的弦骤然断了。
连耳边的风声、松柏的沙沙声都瞬间消失,世界只剩一片空白的轰鸣。
我猛地抬头望她,瞳孔不受控地收缩,眸子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手一抖,攥着的草叶“啪”地落在地上。
指尖还沾着潮湿的泥土和细碎的草屑。
这个在荧幕上唱跳嬉笑、活在聚光灯下的女明星。
这个本该和“警察”“法医”“墓园”“遗忘”这些沉重字眼毫无关联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职业,知道颁奖那天芊落送白玫瑰的细节,知道我们住过的老房子阳台下种着薄荷。
甚至知道她手腕上的疤、我们常去的面馆——那些我对着心理医生都没能说透的挣扎。
那些午夜梦回时惊醒、连自己都不敢细想的恐惧。